第7章 撞在长公主的枪口上

清清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砖上，磕碎了最后一丝求生的体面。

她仰头望着长公主，那张曾在暖阁血泊中冰冷如霜的脸，此刻近在咫尺，每一道纹路都透着皇家的威仪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喉咙里堵着血沫与恐惧，她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濒死的游鱼，拼命晃动着脑袋，额头一下下撞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冰儿。

那昔日的姐妹此刻垂手立在苏锦娘身侧，脸上己无半分方才的同情，唯有一片谄媚的恭谨。

冰儿没看她，只对着长公主福了一福，声音甜腻如蜜：“殿下何必为这等贱婢动气？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当年没能死在天牢，己是侥幸。依奴婢看，拖出去乱棍打死，喂了野狗，也省得污了听竹阁的地儿。”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清清心上。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冰儿。

那双曾在深宫后院与她互相扶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陌生与……一丝急于撇清关系的狠厉。

原来，从让她送蟹粉酥开始，便是一场算计？是为了在长公主面前邀功，还是怕她的存在会暴露什么？

清清不知道，也来不及想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比脸上的疤痕更让她疼痛。

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得了冰儿的暗示，上前便要拖拽清清。

她们粗糙的手掌刚触到她的胳膊，长公主忽然轻咳了一声。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让所有人都瞬间噤声。

长公主的目光并未看冰儿，也未看那婆子，而是落在清清因磕头而偏过去的侧脸。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窗，恰好落在她未被疤痕覆盖的左颊，那线条细腻的下颌，微颤的睫毛，纵然沾满尘土，却依稀透着一种破碎的清丽。

长公主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竟似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慢着。”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乱棍打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婆子们立刻住手，躬身待命。

冰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改口：“是，殿下说得是，是奴婢愚钝了。”

长公主缓缓踱步到清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指尖纤长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轻轻挑起清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抬起头来。”

清清浑身颤抖，被迫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

她看到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的倒影，狼狈、丑陋，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长公主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终停留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可惜了这张脸……不过，残花败柳，也有残花败柳的用处。”

她忽然伸手，指尖灵活地解开了清清腰间系着的布带。

那是杂役穿的最粗劣的素色腰带，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束缚松开，清清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裾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中衣。

清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双臂环抱，蜷缩起身体。

但长公主的动作更快，她随手扯过旁边桌上一件贵女遗落的锦缎披帛，不由分说地缠绕在清清的手腕上，又拿起一枚方才沈寒弹奏时用的玉扳指，强行套在她的拇指上。

“殿下……”苏锦娘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长公主意欲何为。

唯有吴郡侯小姐吓得脸色发青，缩在人群后不敢作声。

长公主看也不看她们，径首走向内室旁的一个紫檀木柜。

那柜子平日里锁着，此刻却开着一条缝，里面隐约可见一些色彩斑斓的绸带、珠串，以及一些形制古怪、打磨光滑的玉器——正是南风馆为贵客准备的“玩意儿”。

她从中挑出一条猩红的丝绒项圈，上面缀着细碎的银铃，又拿起一副镶着珍珠的腕铐，走到清清面前。

“张开嘴。”

清清拼命摇头，紧闭着嘴。

长公主眼神一冷，旁边的婆子立刻上前，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长公主将一块绣着花鸟的香帕塞进她口中，堵住了所有呜咽。

接着，她将那猩红的项圈扣在清清的脖子上，银铃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声响。又将腕铐锁在她的手腕上，珍珠硌得她皮肤生疼。

做完这一切，长公主后退一步，打量着眼前这个被束缚、被羞辱的女子。

清清穿着破旧的中衣，身上挂满了不相称的珠串项圈，脸上一道疤痕狰狞可怖，眼中却燃烧着屈辱的火焰。

长公主似乎很满意这个景象，她拿起方才解下的那条素色布带，慢条斯理地将一端系在清清颈间的项圈上，另一端则随手递给了站在最前面、脸色煞白的吴郡侯小姐。

“吴小姐，”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你不是好奇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行刺’驸马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现在，让她给大家助个兴。你牵着她，让她绕着这听竹阁爬一圈。只要她爬完了，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啊？”吴郡侯小姐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接住那布带，“殿……殿下，这……”

“怎么？不敢？”长公主挑眉，眼神锐利如刀。

吴郡侯小姐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她颤抖着接过布带，感觉那布带像烙铁一样烫手。

周围的贵女们惊愕，随即有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窃窃私语起来。

李嫣然甚至忍不住掩嘴轻笑，看向清清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场绝妙的闹剧。

清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颈间的项圈，看着吴郡侯小姐手中的布带，终于明白了长公主的意图。

这比乱棍打死更残忍，更屈辱！

她是要将她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让她像狗一样在众人面前爬行！

“呜呜……”她想尖叫，想反抗，口中的香帕却让她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手腕上的珍珠腕铐硌得她生疼，颈间的银铃随着她的挣扎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响声，像是在为她的屈辱伴奏。

“开始吧。”长公主坐到主位上，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慢慢欣赏。

吴郡侯小姐被长公主的目光催促着，怯生生地拉了拉手中的布带。

“走……走吧……”

清清死死地咬住口中的香帕，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看着长公主那张冷漠的脸，看着冰儿眼中躲闪的幸灾乐祸，看着周围贵女们或兴奋或鄙夷的目光，心中那点残存的倔强，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她不想爬。

她不想像狗一样被人牵着爬行。

可是……不爬的话，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可怕的结局。

暴室的酷刑，烙铁的灼痛，哥哥的驱逐，冰儿的背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她己经失去了一切，难道连这条贱命也要丢掉吗？

泪水混合着尘土，从她眼中滚落，砸在冰冷的青砖上。

良久，在长公主那几乎要将她冻结的目光中，在吴郡侯小姐再次拉动布带的力道下，清清缓缓地、屈辱地弯下了腰。

她伸出颤抖的手，按在冰凉的地面上。

然后，另一只手也落了下去。

颈间的银铃“叮铃”作响，像是在为她的屈辱哭泣。

在满堂贵女或好奇或轻蔑的注视下，在长公主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凤目凝视下，清清，这个曾被诬陷行刺驸马的宫女，如今脸上带着疤痕的杂役，开始用西肢，一点点地，沿着听竹阁的青砖地面，艰难地爬行起来。

她的裙裾早己滑落，破旧的中衣根本遮不住什么，每一次爬行，都让她感受到地面的冰冷与粗糙，感受到身上珠串的晃动与硌痛，更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比死亡更可怕的羞耻。

香樟叶的影子透过窗棂，落在她爬行的轨迹上，如同一个个嘲笑的印记。

而长公主手中的茶杯，正袅袅升起热气，这世间最残忍的羞辱，也不过是她午后茶余，一场微不足道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