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蘅芜君巧制蟹酿橙 怡红院痴儿诉衷肠

却说荣国府中秋宴罢，次日晨起，秋雨淅淅沥沥洒落，廊下铜铃被风拂得叮咚作响。李纨带着众姊妹在稻香村商议诗社之事，忽见平儿打着湘妃竹伞来寻，说是二奶奶请众人去缀锦楼品尝新鲜玩意儿。

众人踏着青石板路过去，见王熙凤倚着雕花木窗，案上早摆着几只莹白瓷碗，碗中橙黄之物冒着袅袅热气。"昨儿薛大姑娘送来的方子，用蟹黄拌着橙肉蒸的，"王熙凤用银匙舀起一勺，琥珀色蟹油裹着橙肉颤巍巍晃动，"说是姑苏那边的吃法，偏生她就想得出来。"

薛宝钗垂首浅笑，鬓边茉莉簪子随动作轻晃："不过是幼时见母亲做过，想着应景罢了。这橙皮需得用蜜渍过三遭，蟹肉要拆得精细，最费工夫的是那层薄荷叶，得选晨露未干时采的才清香。"探春夹起一箸放入口中，只觉鲜甜中带着果香，连赞比那茄鲞更别致。

众人正吃得热闹，忽听窗外传来脚步声。贾宝玉顶着件青缎斗篷进来，发梢还沾着雨珠："好没意思！老爷偏叫我去书房讲《秋水》，倒错过了这等美味。"说着便要伸手去拿碗，被王熙凤用帕子拍开："没规矩的，先擦擦头再吃！"

待宝玉坐定，见黛玉只默默用银匙拨弄碗边，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便推过自己那碗："林妹妹，你最喜酸甜，这碗给你。"林黛玉瞥他一眼，耳根泛红："谁要你的？"嘴上推辞，手却将碗拉过去，舀起半匙慢慢送入口中。

饭后雨势稍歇，众人至沁芳闸畔散步。贾宝玉见西下无人，忙拉住黛玉衣袖："昨儿你那'冷月葬花魂'，听得我一整夜都不安生。何苦总说这些凄凉句子？"黛玉甩开他的手，望着水面涟漪道："你倒会管起人来了！我心里怎么想，笔下便怎么写，难不成还要讨你欢心？"

"正是要讨你欢心！"宝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见黛玉愣住，又慌得红了脸，"林妹妹若觉得烦闷，明日我叫茗烟去书坊寻新话本，再央厨房做你爱吃的梅花香饼。"正说着，忽见袭人匆匆赶来，说是老爷要见宝玉，两人这才作罢。

且说宝钗回到蘅芜苑，见莺儿正对着金线发愁。"姑娘，老太太吩咐赶制的菊花宫绦，这金线总缠不好。"宝钗取过金线，指尖翻飞间己编出个双钱结："须得先将金线用热水浸软，编时要三松两紧。"忽见香菱抱着一摞诗稿进来，眼睛亮晶晶道："姑娘快瞧瞧，这是我新写的咏月诗。"

宝钗展开诗稿，见上面写着："玉镜高悬夜未央，清辉遍洒桂飘香。"沉吟片刻道："立意虽好，只是末句'应怜孤影倚寒窗'太过凄苦。你看这句如何改作'且邀云影共徜徉'？"香菱拍手称妙，忽听窗外传来簌簌声响，原是秋蝉在梧桐叶间聒噪。

是夜，黛玉卧在碧纱橱内，听着雨滴打在竹叶上，辗转难眠。紫鹃端来桂圆汤，劝道："姑娘再喝些暖身子，仔细受了凉。"黛玉摇头，望着案上宝玉送的旧帕子，上面泪痕犹在，轻声吟道："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己模糊。"正自出神，忽闻远处传来笛声，曲调婉转，似是《汉宫秋月》，更添了几分愁绪。

却说贾宝玉被贾政叫去训诫一番，回怡红院时己是三更。晴雯打着哈欠来开门，见他神色郁郁，便打趣道："又是何苦来？难不成老爷又数落你那些'禄蠹'的混话？"宝玉不理，径自在榻上躺下，望着帐顶流苏出神。袭人将桂圆粥温在火上，轻声道："明儿老太太要去清虚观打醮，二爷早些歇着罢。"

夜色渐深，荣国府内灯火渐次熄灭，唯有秋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路上沙沙作响。不知谁家猫儿跳过墙头，惊起寒鸦数点，扑棱棱飞向天际那轮残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