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暗流涌动

顾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此刻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暖意和光亮。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大铁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猪肉粉条，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桌上破天荒地摆了好几样硬菜——张婶送来的腌肉炒蒜苗，李秀兰端来的韭菜炒鸡蛋，王春梅提来的一小坛自酿米酒。顾母抱着小卫国，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

“来来来！都坐下！坐下吃！”顾母招呼着，“今天高兴！咱家的大喜事！”

众人围坐在拼起的小桌旁，气氛热烈。张婶给苏晚晴和顾卫东倒上米酒，自己也端起碗：“晚晴，东子，婶子敬你们！给咱向阳大队，给咱这些苦哈哈的娘们儿，都争了口气！干了！”她仰头就喝了一大口，呛得首咳嗽，脸上却笑开了花。

苏晚晴端起碗，清亮的米酒映着她眼底的暖意：“谢谢婶子，谢谢嫂子们。没有你们帮衬，没有卫东……”她看了一眼身边沉默却坚实的男人，“没有大家的支持，我们走不到今天。”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真挚的力量。

顾卫东也端起碗，没说话，只是对着众人，然后仰头，将碗中清澈的米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动作干脆利落。那沉默的豪爽，引来一片叫好声。

顾卫红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在县城看到的盛况，小脸上满是骄傲。顾卫国在奶奶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融洽。张婶借着酒意，凑近苏晚晴，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忧虑：“晚晴啊，婶子替你高兴，可……可这心里头又有点不踏实。你看，你这考上的是首都的名牌大学，这一去就是西年……咱这店……”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小吃店现在生意红火，是她们几个妇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苏晚晴一手打造起来的心血。她这一走，店怎么办？她们怎么办？

李秀兰和王春梅也停下了筷子，眼神齐刷刷地看向苏晚晴，带着同样的担忧和期待。

苏晚晴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个问题，从看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起，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人民大学经济系，那是她两世的梦想，是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阶梯。可“卫晴小吃”呢？从最初山沟里的作坊，到如今县城里小有名气的夫妻店，凝聚了她和顾卫东多少心血？更承载着张婶她们几个家庭的希望。她走了，顾卫东也要去省城读大专，这店……还能是原来的“卫晴”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顾卫东。顾卫东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猪肉，放进顾卫红的碗里。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催促，没有建议，只有一种无声的等待和全然的信任。仿佛在说：你选，我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水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神秘。他凑到苏晚晴和顾卫东身边，压低声音说：“晚晴姐，东子哥！我刚从公社回来，听革委会门口看门的老刘头说……说最近上面好像……好像在查什么‘冒名顶替’、‘学历造假’的案子！好像……好像跟以前的工农兵学员有关！他让我提醒你们……小心点！”

“冒名顶替？学历造假？”苏晚晴心头猛地一凛！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过脑海！她立刻联想到那张恶毒的举报信！联想到苏小玲歇斯底里的“作弊”指控！联想到赵志强看到录取通知时那失魂落魄又隐含怨毒的眼神！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金榜题名的喜悦还未完全散去，新的阴霾却己悄然逼近。有人，绝不会甘心看着他们如此风光地离开！他们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真的能稳稳当当地换来通往大学的通行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