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雷火佛窟

莫高窟的夜风裹挟着硝石味，程墨白踩着坍塌的碎石冲进 220 窟，左手残指的溃烂处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洞顶的壁画在月光下剥落，露出张承嗣伪造的党项文刻痕，宛如狰狞的伤疤。哑徒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佛坛后方 —— 那里有个首径三尺的圆形凹槽，正中央嵌着枚青金石，与阿史那云项链上的珠子一模一样。

“是星象机关。” 程墨白握紧从郎茂才那里得来的青铜钥匙，钥匙凹槽与青金石严丝合缝。当他将钥匙插入凹槽的瞬间，石壁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露出首通地底的阶梯，腐臭的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隐约的铁链声。

“小心！” 阿史那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带着归义军士兵强行突破西夏伏兵，琵琶刀上还滴着鲜血，“张承嗣在窟底埋了五百斤火药，引雷装置就在......”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震天的雷声。程墨白望向天窗，北斗七星的天玑星位置不知何时被安置了青铜镜，镜面折射月光，在佛坛上投出刺眼的光斑。他突然想起父亲工牌里的纸条 “雷火不侵，唯信可破”，转身对哑徒比划手势：“去毁掉镜面！”

少年点头，抓起腰间青铜铃铛冲向天窗。程墨白则顺着阶梯往下，每一步都能听见木板下的火药袋发出沙沙轻响。窟底中央立着八根石柱，每根都刻着玄鸟衔珠图，石柱之间用铁链连接，中央悬着巨大的火药罐，正通过导管与地面的青铜镜相连。

“程画医，别来无恙？” 张承嗣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火把亮起的瞬间，程墨白看清他脚下踩着的不是石板，而是画工村村民的骸骨。长史大人手里把玩着最后半枚青金石，身后站着二十名西夏死士，刀刃在火光中泛着幽蓝。

“你以为引雷炸窟，就能抹掉敦煌的文明？” 程墨白握紧画笔，笔尖蘸着从颜料坊带出的人血赭石，“但你漏了一样东西 ——”

“哦？” 张承嗣挑眉，“是于阗盟书，还是曹延禄姬的调兵令？可惜，长安的信使永远到不了。” 他打了个响指，一名死士拖出浑身是血的郎茂才 —— 老学官的放大镜碎在脚边，怀里的密档己被鲜血浸透。

“放开他！” 程墨白向前半步，却听见头顶传来哑徒的铃铛声。少年站在天窗边缘，正用尽全力推那面青铜镜，月光在他脸上切割出坚毅的轮廓。张承嗣冷笑：“没用的，雷火是天意，岂是你们能阻挡的？”

阿史那云突然从侧面杀出，琵琶刀斩断两根铁链。火药罐剧烈晃动，导管中的火星开始蔓延。程墨白趁机冲向张承嗣，笔尖划过对方脸颊，在他脸上留下血痕：“天意？你不过是西夏人的走狗！”

“走狗？” 张承嗣擦去血迹，“等西夏人攻破城门，你就会明白，只有强者才能书写历史。” 他突然将青金石按进石柱凹槽，八根石柱同时亮起红光，“而你们，将成为文明的陪葬品。”

洞顶传来哑徒的惊呼。程墨白抬头，只见青铜镜终于被推落，却在坠落过程中折射出最后一道月光，正好点燃火药导管。火星顺着导管迅速蔓延，眼看就要触及中央的火药罐。

“用壁画挡住！” 阿史那云挥刀砍断最后一根铁链，厚重的壁画残片轰然坠落，堪堪压在导管上。程墨白趁机扑向张承嗣，两人在骸骨堆中扭打，他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龙涎香混着热醋味，正是当年父亲遇害时的气味。

“你父亲临死前，可是哭着求我饶他一命。” 张承嗣掐住程墨白喉咙，“他以为守住壁画就能守住文明，却不知道，文明从来只属于胜利者。”

程墨白眼前闪过父亲被斩断手指的画面，残指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用画笔刺穿张承嗣手掌，抓起对方腰间的火折扔进骸骨堆。腐臭的油脂瞬间燃烧，照亮了洞窟角落的壁画 —— 那是未被完全销毁的归义军作战图，图中标记着莫高窟的所有密道。

“哑徒！带郎先生从密道走！” 程墨白捡起青金石，冲向中央石柱。阿史那云同时挥刀砍向火药罐导管，却被西夏死士拦住。火势迅速蔓延，张承嗣趁机抓起密档，踉跄着冲向阶梯。

“想跑？” 程墨白将青金石砸向石柱，星象机关轰然启动。八根石柱升起结界，将张承嗣困在中央。长史大人惊恐地看着西周燃起的火焰，终于露出惧色：“你疯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但壁画不会。” 程墨白摸向石壁上父亲的刻痕，“修旧如旧，是画医的命。” 他扯下衣袖堵住火药罐出口，哑徒及时赶到，用青铜铃铛卡住即将关闭的密道石门。

最后一声雷响中，程墨白看见阿史那云砍断最后一名死士，冲向密道。他转身望向 220 窟的主壁画，菩萨的泪痕在火光中仿佛流动，最终化为归义军的战旗。当石门关闭的瞬间，他听见张承嗣的惨叫被火焰吞没，而敦煌的星空，终于露出一丝曙光。

走出密道时，曹延禄姬带着归义军主力赶到，她的嫁衣己被鲜血染红，却仍紧紧护着怀中的壁画摹本。哑徒比划着 “安全” 的手势，郎茂才从血泊中抬起头，用染血的手指指向东方：“长安的信使...... 还有三时辰抵达......”

程墨白望向莫高窟方向，那里的火光己渐渐熄灭。他握紧手中的青金石，残指的血滴在石头上，竟形成一朵与壁画中相同的朱砂花。阿史那云擦去他脸上的烟尘，轻声说：“你父亲会为你骄傲。”

远处传来晨钟，这是敦煌劫后余生的第一声钟响。程墨白望着渐渐苏醒的城市，知道这只是开始。张承嗣虽死，西夏的威胁仍在，但只要还有人记得壁画中的文明，敦煌就永远不会陷落。

“走吧。” 他扶起郎茂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修复被篡改的历史，让真正的文明重生。”

哑徒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的天玑星不知何时重新亮起，月光洒在莫高窟的崖壁上，为古老的壁画镀上一层银色的边。程墨白知道，这是千年前的匠人在回应，他们的守护，终将穿越时空，照亮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