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巷惊鸿

敦煌夜市的风沙卷着烤肉香气，阿史那云的琵琶弦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她猛地攥紧琴身，藏在琴弦下的三寸寒刃硌得掌心生疼。对面酒肆二楼的窗纸后，三道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挪动，月光扫过其中一人腰间 —— 青金石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云娘子，程画医有请。”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阿史那云转身时，青铜铃铛的脆响先一步钻进耳朵。哑徒举着的羊角灯在风中摇晃，将少年脸上干涸的颜料映成诡异的紫色。

她着琵琶上的雕花，白天在画院外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剥落的金粉下，那抹不正常的橘红像一道未愈的伤口。“他找我何事？” 阿史那云扯下头巾裹住半张脸，西域商队首领的身份容不得半点闪失。

哑徒急得首比划，最后干脆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巷子里拽。后巷的胶矾水味道呛得人发呕，程墨白背对着门，正在捣鼓一碗黑紫色的颜料。他左手小指缠着的布条渗出暗红血迹，在惨白的月光下格外刺目。

“热醋盗画的人，熟悉壁画结构。” 程墨白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窟里的千年壁画，“整个敦煌，除了画院，就只有......”

“商队。” 阿史那云接话，目光落在桌上的瓷碗。沙葱酒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她胃里一阵翻腾。三天前新来的粟特人，总在深夜擦拭琵琶，琴弦上残留的污渍，和这碗颜料的颜色......

“你怀疑我？” 阿史那云突然笑出声，琵琶在她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弧度，“程画医怕是忘了，今早是谁帮你赶走了节度使府的眼线？”

程墨白终于转过身，镊子在油灯下泛着寒光：“我只信证据。三天前商队运进的二十箱货物，为什么......”

“城西马市，子时三刻。” 阿史那云甩出一枚刻着胡狼图腾的银币，“要是能找到那个粟特人的货箱，算你本事。” 她故意凑近，青金石项链几乎擦过程墨白的下巴，“不过在此之前，管好你的好奇心 —— 有些人，可不是断根手指就能吓退的。”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程墨白望着阿史那云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白天张承嗣袖口的玉佩残片，和阿史那云转身时晃动的青金石，形状竟出奇地相似。

马市的梆子声惊飞一群沙燕。阿史那云混在运货的驼队里，指甲深深掐进琵琶木质纹理。她清楚，那个粟特人不简单。半个月前，对方用一串波斯银币买下她怀中的旧琵琶，却在验货时，对着琴身内刻的于阗文字露出诡异的笑。

“云娘子好大的胆子。” 熟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阿史那云反手抽出琵琶刀，刀刃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颤抖 —— 竟是本该在百里外的商队二当家。

男人举着的火把照亮身后，十几个蒙脸汉子围上来，腰间弯刀泛着幽幽蓝光。“张长史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他扯下阿史那云的头巾，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青金石项链，“这玩意儿，可比壁画值钱多了。”

刀光乍起的瞬间，阿史那云突然将琵琶掷向对方面门。琴弦崩断的声音混着咒骂声，她趁机滚进旁边的货箱堆。手刚触到木箱，掌心传来的异样触感让她瞳孔骤缩 —— 箱体缝隙里，残留着和程墨白瓷碗里一模一样的黑紫色颜料。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当家的咆哮声在马市回荡。阿史那云贴着冰凉的地面爬行，后背突然撞上硬物。伸手一摸，竟是个刻着节度使府徽记的铁箱，锁扣处还沾着新鲜的蜡油。

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三更。阿史那云咬断一截琴弦缠在手上，她知道，程墨白不会来了。但当她撬开铁箱，看到里面码放整齐的壁画残片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 那些壁画上的供养人面孔，分明是被篡改过的曹氏先祖。

“原来如此。” 她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悲凉。张承嗣要的不只是钱，他想彻底抹去敦煌的历史。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声，阿史那云将最薄的一片壁画塞进衣领，转身时，琵琶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而此刻的程墨白，正举着放大镜反复观察银币上的胡狼图腾。哑徒突然扯他衣袖，指向窗外 —— 张承嗣的轿子停在街角，随行的士兵正往马车上搬运木箱，箱子缝隙里，隐约露出半截青金石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