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画医

三月的戈壁裹挟着未褪的寒意，狂风掠过起伏的沙丘，将细碎的沙粒无情地拍打在莫高窟斑驳的崖壁上。岁月在这古老的石窟群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壁画剥落、岩壁风化，每一处都诉说着历史的沧桑。洞窟间蜿蜒的栈道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在低声吟唱着千年的往事。程墨白静静地站在第九层窟檐下，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长袍下摆沾染着各色颜料，那是无数个日夜修补壁画留下的印记。目光如炬的他，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新补的壁画，神情专注而凝重。就在昨日，一场凶猛的沙暴席卷而来，又无情地剥落了几处珍贵的颜料，这让他心疼不己。那些剥落的不仅是颜料，更是先辈们的心血，是敦煌千年文化的承载。

“师父！” 崖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打破了这片寂静。喊声中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与活力，在空旷的崖壁间回荡。

程墨白低头看去，只见哑徒正带着那个断腿少年 —— 如今少年己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行走 —— 在调配颜料。少年阿柴的脸庞在阳光下晒得黝黑，脸上还沾着些许颜料，眼神却透着一股倔强与坚毅。他高举着石臼，认真地研磨着朱砂，那研磨出的朱砂在阳光下宛如一汪凝固的鲜血，鲜艳而刺目。阿柴的手臂肌肉紧绷，每一次用力都带着对绘画的执着。自从那场战役后，他便跟随程墨白学习，渴望用画笔守护这片土地。

“错了。” 程墨白话语刚落，身影便如同一道疾风，纵身跃下。衣袂在空中翻飞，转眼间他己稳稳地落在颜料台前。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严厉，说道：“青金石要顺时针研，逆时针会损了佛性。” 程墨白的语气虽然严厉，但却饱含着对绘画技艺的尊重与传承的责任感。他深知，每一种颜料的调配都蕴含着古老的智慧，容不得半点马虎。

阿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石杵 “当啷” 一声掉进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慌忙弯腰去捡，脸上满是愧疚。哑徒默默地捡起石杵，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一般：“他叫阿柴。” 哑徒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长久的酝酿。他看向阿柴的眼神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关切与认可。

程墨白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哑徒半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这简单的几个字，仿佛带着沉重的分量，在空气中回荡。他不禁想起哑徒过去的经历，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汉子，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才选择在此守护壁画。此刻开口，想必是阿柴的执着打动了他。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洞窟的缝隙，洒在斑驳的墙壁上，为整个洞窟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光影在佛像的轮廓上跳跃，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程墨白独自在洞窟里修补着菩萨低垂的眼睑，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每一笔都饱含着对壁画的热爱与敬畏。洞窟内弥漫着颜料的清香，混合着香火的气息，营造出一种宁静而神圣的氛围。

“试试这个。” 哑徒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沉稳而安静，手中捧着一只古朴的陶盒。陶盒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雕刻的花纹己经模糊不清，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故事。他轻轻地揭开盖子，里面是泛着奇异流光的金色粉末，在昏暗的洞窟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星星坠入凡尘，散发着一种神秘而的气息。

“哪来的？” 程墨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他凑近陶盒，仔细端详着金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阿柴发现的。” 哑徒指向洞外，眼神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赞赏，“他在烽燧废墟里找到个铜匣，装着西域商人留下的金粉。” 哑徒回忆起阿柴发现金粉时的兴奋模样，那个少年在废墟中翻找了整整一天，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这个铜匣。

程墨白伸手蘸了一点金粉，小心翼翼地点在菩萨眼角。神奇的一幕瞬间发生，霎时间，整面壁画仿佛活了过来。金泪顺着菩萨脸颊滚落，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美轮美奂。菩萨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柔慈悲，仿佛在为世间的苦难而落泪。

躲在门框后的阿柴扒着门框偷看，看到这神奇的景象，突然惊呼：“菩萨哭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与敬畏，仿佛看到了神迹降临。阿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景。

程墨白猛地回头，然而那流动的金粉却己凝固，恢复了平静。但刚才那一瞬的灵异，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仿佛是上天的启示，又或是神灵的显圣。洞窟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微风拂过壁画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神奇。

夜幕降临，洞窟外燃起了篝火，火苗在风中噼啪作响，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火焰映照着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阿柴裹着破旧的毯子，在篝火旁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纯真的笑容。他的梦中，或许还在回味着菩萨落泪的神奇场景。

“这不是普通金粉。” 程墨白坐在篝火旁，手中着陶盒，眼神中透着思索，“当年于阗国进贡的‘佛目砂’，就是这般遇光则活。”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仿佛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程墨白想起古籍中关于 “佛目砂” 的记载，据说这种金粉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能够赋予壁画生命。

哑徒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猛地窜起，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低沉地说道：“西夏人还在阳关外屯兵。” 哑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握紧了拳头，似乎己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曹延禄姬上次来信说...” 程墨白话到一半突然噤声。远处，一阵悠扬的驼铃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地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驼铃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未知的紧张感。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同时闪过警惕，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抄起武器。程墨白握紧了画笔，那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守护壁画的工具；哑徒将铜铃紧紧攥在手中，铜铃在黑暗中微微晃动。就在哑徒踢灭火堆的瞬间，一支火箭 “嗖” 地钉在刚才程墨白坐的位置上，溅起一片火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二十骑黑衣人马如鬼魅般冲破夜幕，他们骑着高大的战马，马蹄声如雷，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为首的骑兵头戴铁盔，眼神凶狠，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烁着阴森的光芒。

“是西夏铁鹞子！” 哑徒大喝一声，迅速把阿柴甩到身后，将铜铃紧紧攥在手中，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决绝。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迎接敌人的攻击。程墨白则快速挥动画笔，墨线在空中结成盾形，准备抵御敌人的进攻。墨线在空中交织，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仿佛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 “咔嚓” 一声 —— 最前面的骑兵突然连人带马被地面窜出的金线缠住！原来是阿柴趴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沙土，大声喊道：“我、我按师父教的... 埋了金粉...” 阿柴的脸上满是汗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金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被金线缠住的骑兵发出凄惨的惨叫，那些金线如同活物一般，迅速钻入铠甲缝隙，所过之处血肉迅速干枯，场面令人毛骨悚然。金线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锁链。剩余的骑兵惊恐地勒马，只见程墨白蘸着金粉的画笔凌空写下个 “禁” 字，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在空中凝聚。金粉在空中飞舞，形成一个金色的符文，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退！” 为首的骑兵惊恐地调转马头，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是敦煌妖术！” 说罢，这群黑衣人马便如鸟兽散，消失在夜色之中。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寂静。

黎明时分，晨光缓缓洒在莫高窟上，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了新的希望。朝阳的光辉照亮了洞窟的每一个角落，给人一种温暖而祥和的感觉。程墨白仔细检查着阿柴渗血的断腿处，眉头微微皱起，问道：“金粉反噬了？”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手指轻轻触碰着阿柴的伤口。

少年阿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不疼... 就是痒。” 说着，他掀开布条，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 原本溃烂的伤口竟生出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神奇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惊叹不己。肉芽鲜红而充满生机，仿佛在诉说着金粉的神奇力量。

哑徒突然单膝跪地，眼神坚定地说道：“请师父收他为‘画医’。” 哑徒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阿柴的认可与期待。

程墨白沉默良久，他看着阿柴眼中的渴望与坚定，心中感慨万千。他缓缓取来朱砂笔，在阿柴眉心一点，郑重地说道：“从今日起，你号‘妙手’。但记住 ——” 笔锋突然下划至少年心口，眼神中透着严肃与期许，“画皮画骨难画心，医人医国先医己。” 程墨白的话语沉重而有力，仿佛将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传递给了阿柴。

阿柴重重叩首，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就在这时，东方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金线 —— 那是玉门关方向的烽火，比往常早了整整一个时辰，仿佛在预示着新的挑战与希望即将到来。而阿柴，这个年轻的 “画医”，也将在这片充满神秘与传奇的土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传承敦煌的千年文化与守护精神。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未来的道路充满了挑战，但他会坚定地走下去，用画笔和金粉守护这片古老而神圣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