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经血镇魂

冰冷的河水像千万把尖刀刺入程墨白的鼻腔。他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河水中漂浮着燃烧的经卷残页，火光透过水面折射出妖异的紫红色光晕。肺里的空气早己耗尽，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河水，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灼痛。

"咕噜——"

一串气泡从他嘴角溢出，在即将窒息的刹那，他看见河底沉积着无数青铜碎片，每一片都刻着残缺的星象图。那些图案在水中诡异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般重新组合。最深处隐约可见一具穿着西夏服饰的骸骨，头骨天灵盖上插着半截青铜箭矢，箭簇上沾满发光的紫色结晶。

"哗啦！"

程墨白挣扎着破水而出，大口喘息时带出几缕血丝。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仍死死攥着半页《金刚经》，羊皮纸边缘己经卷曲碳化，唯独"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八个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那些墨迹像是用掺了金粉的鲜血写成，此刻正顺着他的指缝渗入皮肤，在皮下形成细如发丝的梵文纹路。

河岸边的芦苇丛正在燃烧，热浪扭曲了空气。远处莫高窟的轮廓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无数经卷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片飘落。程墨白注意到这些灰烬落到河面时，竟然在水面蚀刻出细小的星形纹路，每个纹路中心都有一点紫光在脉动，如同微缩的星辰。

他艰难地爬上岸，湿透的衣袍突然变得千斤重。每走一步，靴子里就渗出带着冰碴的泥水，那些泥浆里混杂着细碎的青金石粉末，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低头时，他发现掌心传来钻心的疼痛——青金石项链的残片不知何时嵌进了血肉，在伤口深处折射出细碎的星芒。

这些光芒并非静止的。它们像活物般在伤口里游走，逐渐组成一个微缩的星图。程墨白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星砂入肉，可窥天机...但切记...不可过三..."他忍着剧痛用指甲拨弄碎片，星光立刻重组，显示出天璇与摇光二星正在急速靠近，两星之间隐约有血丝般的细线相连。

"星砂阵……要破了……"

身后传来虚弱的西夏语，声线稚嫩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程墨白猛地转身，断刀己经滑入掌心。三丈外的芦苇丛中，那个西夏小王子正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尊巴掌大的鎏金佛像。孩子约莫八九岁年纪，此刻却显出垂暮老人般的疲态。

孩子的情况很糟。锦缎王袍被烧出十几个焦黑的破洞，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紫色斑点——那是星砂入体的征兆。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眼，整个眼球都变成了半透明的青金石质地，瞳孔处嵌着一粒米粒大小的赤红晶体，正随着呼吸明暗变化。

"别...过来..."孩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同时将佛像抱得更紧。当他发现程墨白没有敌意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闪着星砂的微光。"阿史那...云..."他艰难地比划着，"她让我...交给...画医..."说着突然撕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正在溃烂的刺青——那是用星砂墨水纹的六芒星图案，此刻正渗出紫色的脓血。

程墨白单膝跪地，尽量放缓语气："什么画医？"

小王子没有回答，而是颤抖着掀开佛像的头部。鎏金佛头竟然是个精巧的机关盒，里面静静躺着半块青铜虎符。当程墨白接过虎符时，孩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经血...滴上去..."说着突然抽搐起来，左眼的赤红晶体开始急速闪烁。

虎符入手冰凉刺骨，表面布满了用朱砂填刻的西夏文字。程墨白注意到符身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象图，其中北斗七星的勺柄位置缺了一角。他将信将疑地挤了滴血在凹槽处，符身立刻裂成两半，掉出一粒鸽卵大小的青金石珠子。更惊人的是，珠子接触血液的瞬间，表面浮现出立体的星图投影，天枢星的位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向莫高窟北区的465窟。投影中清晰可见七道血色光线从不同方向汇聚向那个洞窟。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地面剧烈摇晃。程墨白本能地护住小王子，抬头时看见莫高窟九层楼的方向腾起巨大的火球。无数燃烧的经卷被气浪抛向高空，像一场逆行的黑色流星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流星"在坠落过程中竟然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当最后一卷经书落到特定位置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程墨白感到怀中的小王子体温正在急速下降。孩子的皮肤开始出现龟裂，裂缝中透出紫色的光芒。"快..."孩子用最后的气力抓住程墨白的衣襟，"星轨...重合前..."话音未落，他的左眼突然爆裂，那颗赤红晶体滚落在地，瞬间长出一丛丛紫色的水晶簇。

天空开始扭曲。原本皎洁的月亮被拉长变形，云层像被无形的大手搅动，逐渐形成首径数里的漩涡。更可怕的是，漩涡中心开始落下带着硫磺味的火雨，每一滴"雨"都在沙地上蚀刻出星形焦痕。程墨白发现这些焦痕正在自动连接，形成巨大的阵法图案。

"星砂阵失控了..."程墨白喃喃自语。他注意到自己掌心的青金石碎片正在发烫，那些星光纹路与天空漩涡的旋转频率完全同步。更可怕的是，他手臂上的血管开始浮现出紫色的纹路，与虎符上的星象图一模一样。

西夏小王子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己经晶体化的手指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们...来了！"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河对岸的戈壁滩上，归义军残部正被西夏铁鹞子围攻。一名疤脸将领的陌刀己经折断，却仍用牙齿撕咬着敌人的喉咙。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在沙地上画出一道道发光的轨迹——那是含有星砂的血液。

而在更远的沙丘上，一队骑兵正缓缓逼近。为首的骑士戴着青铜鬼面，面具额头处镶嵌着七颗排列成北斗形状的青金石。他手中长戟的刃口不断滴落紫色液体，这些"血液"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逐渐组成一个个微型阵法。每个阵法完成时，就会有一具穿着各朝代服饰的干尸从沙土中爬出。

程墨白握紧断刀，刀身上的裂纹突然亮起蓝光。他低头看向掌心，青金石珠子的投影正在急速变化，465窟的位置不断闪烁红光。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吐出的气息开始带着紫色的星芒，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星辰。

"走！"他一把抱起己经半晶体化的小王子，"去465窟！"

孩子在他怀里剧烈颤抖，身体不断剥落着晶屑："可那里...是禁地...历代...画医...的..."说着突然瞪大右眼，"你看...壁画...活了..."

程墨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莫高窟崖壁上的飞天壁画正在剥落。不是颜料脱落，而是那些飞天真的从墙壁上挣脱出来。她们的面容惨白如纸，朱砂点就的嘴唇咧开到耳根，缠绕在身上的飘带其实是无数细小的青铜锁链。最前排的飞天突然转头，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程墨白的方向。

"现在不是看壁画的时候！"程墨白厉声道，同时挥刀斩落一滴袭来的火雨。被劈开的火珠在空中爆开，显现出片刻的敦煌全景图——整座城池己经被星砂形成的紫色雾霭笼罩，雾中隐约可见无数人影在痛苦挣扎。"现在整个敦煌，都是地狱！"

就在他纵身跃入燃烧的夜色时，怀中的小王子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程墨白回头一看，只见天空的漩涡中心裂开了一道血红色的缝隙，隐约有巨大的阴影在其中游动。那东西形似蜈蚣，却长着七颗排列成北斗形状的人头，每颗头颅都在吟诵不同的经文。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左手背的皮肤下，不知何时也出现了细小的星砂，正随着那道裂缝的脉动而明灭。那些星砂组成的小型北斗正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更多血管变成紫色。程墨白突然明白，这不是感染，而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他体内苏醒。

"画医..."小王子最后的声音如同风中的叹息，"只有画医能..."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彻底晶体化，随后在程墨白怀中碎成一地紫光流转的棱柱。

程墨白将青金石珠子紧紧攥在手心，珠子突然变得滚烫。他抬头看向465窟的方向，发现洞窟入口处站着十二个提灯的人影。那些灯笼里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不断变换的星图。为首的人影缓缓举起一盏青铜灯，灯光里浮现出程墨白父亲的面容。

"父亲？"程墨白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却听见父亲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墨白，记住，经血画骨，星砂铸魂..."

话音未落，整片大地突然剧烈震动。程墨白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手持罗盘的星官形象。而远处465窟的入口，此刻正缓缓流出一道血河，河水中沉浮着无数写满经文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