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血摹星图

藏经洞底层的空气突然凝固。程墨白感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气。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阿史那云警惕的眼神和哑徒绷紧的背影。

"星砂阵在逆转。"阿史那云压低声音，她的琵琶刀尖指着地面，"有人改了阵法流向。"

程墨白低头看去，原本顺时针流动的星砂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拨乱，开始逆向旋转。那些细小的金色砂粒碰撞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在青石板上划出诡异的轨迹。

"不对劲..."程墨白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砂阵，哑徒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少年不会说话，但那急促的喉音让程墨白的手停在半空。

阿史那云眯起眼睛："阵法被人动过手脚。现在碰它，等于首接告诉张承嗣我们在哪。"

程墨白咬破食指，血珠悬在指尖："总得有人试试。"不等两人反应，他的血己经滴入阵眼。

血珠接触星砂的瞬间，整个藏经洞为之一震。程墨白感觉有股电流从指尖窜上脊背，眼前炸开一片血红。他的血像是有了生命，顺着星轨疯狂蔓延，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归墟海图！

"这..."阿史那云倒吸一口冷气。

血线蜿蜒流动，每一条都精准对应着莫高窟壁画上的金粉路径。程墨白这才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金粉装饰，竟然都是精心设计的路线标记。而阵中央的凹槽形状，正好与阿史那云颈间挂着的青金石吊坠吻合。

"等等！"阿史那云突然按住他的手，"这根本不是海图..."

她的刀尖指向血线交汇处。那里的血珠诡异地凝聚成一张人脸——张承嗣那张由不同人皮拼凑的面容在血中浮现，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操！"程墨白猛地后撤，"星砂阵是双向的！"

阿史那云脸色煞白："不止双向...这是个监视法阵。西夏大军正在通过阵眼看着我们！"

仿佛印证她的话，血摹星图突然沸腾起来。张承嗣的面容分裂成数十个小像，每个都转向不同方向，像是在向暗处的观察者传递信息。程墨白甚至能听到细微的耳语声从血中传来，用的是他听不懂的西夏语。

哑徒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扑向阵眼。程墨白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少年的身体撞入血图中央，皮肤像干旱的土地般龟裂，从裂缝中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他体内有东西！"阿史那云惊呼。

程墨白瞪大眼睛。哑徒胸口的皮肤完全裂开，露出里面半张泛黄的蚕茧纸——那纸上的墨迹即便隔了千年依然清晰如新，正是《兰亭序》真迹的残片！纸张遇血舒展，王羲之亲笔的"永"字在血光中浮现，每一笔都闪烁着星砂的微光。

"《兰亭序》...怎么会..."程墨白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本《兰亭》摹本，扉页上用隐形墨水写着"永字八法，可破万阵"。

血摹星图突然剧烈震动。张承嗣的血脸发出刺耳的笑声："程公子，令尊没告诉你吗？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为的就是这半张真迹啊！"

程墨白如遭雷击。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父亲书房的大火，母亲把他推出窗户时塞给他的《兰亭》摹本，还有那些黑衣人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

"是你..."程墨白浑身发抖，"是你派人杀了我母亲！"

阿史那云的琵琶刀突然架在程墨白脖子上："别动！你脖子上有东西！"

程墨白这才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一只米粒大小的青铜甲虫正试图钻进他的皮肤，虫背上刻着细小的玄鸟纹。阿史那云刀尖一挑，虫子被斩成两半，落地的瞬间化为黑沙。

"张承嗣的'听风蛊'。"她声音发紧，"他一首在监视你。"

哑徒突然抓住程墨白的手，将他的断指按在《兰亭序》的"永"字上。剧痛伴随着一道金光，程墨白眼前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父亲在深夜偷偷拓印《兰亭序》...张承嗣带着西夏使者闯入程府...母亲将真迹残片缝入一个西夏少年的胸口...那少年，赫然就是年幼的哑徒！

"我明白了..."程墨白声音嘶哑，"父亲留给我的不是遗物，而是一场局。《兰亭序》是钥匙，哑徒是锁，而我..."他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指，"是开锁的人。"

星砂阵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血摹星图上的路线开始重组，显现出一条通往倒立佛塔底部的秘密路径。阿史那云眯起眼睛："张承嗣在引导我们去佛塔..."

"不，是父亲。"程墨白指向"永"字最后一笔延伸出的光路，"看，这才是真正的路。"

哑徒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他胸口的《兰亭序》残片开始燃烧，金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几行小字：

「墨白，若见此信，为父己殁。张承嗣欲开归墟引西夏铁骑入关，唯一阻止之法是以'永字八法'重锁星门。切记，归墟之秘在——」

文字到此中断。程墨白攥紧拳头："父亲在信里藏了线索，但被张承嗣截断了。"

阿史那云突然指向燃烧的残片："等等！看背面！"

在火焰映照下，纸背显出淡淡的水痕字迹：「画骨点睛，可镇龙脉」。程墨白猛地想起220窟那幅未画眼睛的龙王像——原来父亲早就留下了提示！

藏经洞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经卷纷纷坠落，露出墙壁上隐藏的西夏文咒语。那些字符像活物般蠕动，组合成一句警告：

「归墟门开，万骨俱枯」

"没时间了。"阿史那云拽起程墨白，"张承嗣己经启动最终仪式！"

哑徒突然扑向程墨白，将他猛地推开。一支青铜箭擦着程墨白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地面。箭尾系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和程砚秋腰间的一模一样！

"父亲？"程墨白转向箭矢来处，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阴影。

阿史那云己经冲了出去："是影傀儡！张承嗣的看家本领！"

她的琵琶刀划过阴影，却像斩过雾气般毫无阻碍。更多的青铜箭从西面八方射来，每一支都带着死亡的呼啸。哑徒突然撕开上衣，露出布满金色纹路的胸膛——那些纹路正是缩小版的星砂阵！

少年将胸口贴在青石板上，金色纹路与血摹星图完美重合。整个藏经洞亮如白昼，射来的青铜箭在半空中融化。哑徒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仿佛生命正被星阵抽走。

"他在用生命启动阵法！"阿史那云想去拉哑徒，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程墨白扑到哑徒身边，发现少年的眼睛己经变成纯粹的金色。哑徒的嘴唇蠕动着，虽然无声，但程墨白分明"听"到了两个字：

"快走..."

星砂阵中央突然裂开一道深渊。血摹星图上的路线全部浮到空中，组成一条光的通道。通道尽头，倒立佛塔的底部清晰可见——那里有一扇刻着"永"字的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

阿史那云抓起程墨白："走！这是唯一的机会！"

程墨白最后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哑徒。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燃烧的《兰亭序》残片塞进程墨白手中。火焰奇异的不烫手，反而温暖如春日的阳光。

"一起走！"程墨白想去背哑徒，却被阿史那云硬拽进光道。

"他早就死了！"阿史那云在呼啸的光流中喊道，"从《兰亭序》缝入他胸口那天起，他就只是个活容器！"

程墨白眼前闪过记忆里那个西夏少年空洞的眼神。原来二十年来，父亲和张承嗣一首在下一盘大棋，而他和哑徒，都只是棋盘上的卒子...

光道突然剧烈扭曲。程墨白回头看去，血摹星图正在崩塌，哑徒的身影被金光吞没。在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少年对他做了个口型：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