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歧显现

王一民和于惠敏两人的关系，在厂里基本上是属于半公开。

在女宿舍里，于惠敏时不时地把在骡马寺拍的合影照片，拿出来自我欣赏一番。

刘春燕把照片抢去看着打趣于慧敏说：“瞧你头歪得像大麦芒似的，估计心里美死了吧？”

“怎么羡慕了吧？嫉妒了吧？”于慧敏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你看王一民头昂得像企鹅，显得满不在乎样子，惠敏我看这照片得让他保存，让他时不时看着长记性，时刻提醒他别忘了你。”

刘春燕这句话让于惠敏心里有些不安，她有气无力地问道：“看出他满不在乎？有……有吗？”

“你把吗字去掉中吧？这小子性格高傲，目空一切，你别傻乎乎的给他惯出毛病来。”

“别瞎说！不会的。”于惠敏嘴里虽否认内心却有点不踏实，我是一心一意可他呢？

第二天，于惠敏真的就把照片交给王一民，至于对他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王一民把照片拿回宿舍，珍藏在床下的箱子里，宿舍没别人时他便把俩人合照拿出来，一边观看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

进入六月份天气渐渐地热起来，炉子上热空气氤氲翻滚，现场热浪逼人。

王一民师徒二人在炉上，焊补高温管道之间的泄漏点。

焊接工作结束后，师徒两人都热得满身大汗，王一民收拾皮带、焊钳等工具，师父则去控制室通知运行人员，打开管道阀门开关，进行焊接后的压力验证。

又累又热的王一民坐在阀门旁，歇歇喘口气，不想严师傅从控制室走过来，看到他仍坐在原地，随严厉地吼道：“快起来不能坐这儿！”

一嗓子喊得王一民一愣“啊”一声忙站起来，怎么还不能坐下休息会儿？严师傅看到徒弟发愣，再次强调：“拿起工具马上走！”口气不容置疑。

“噢！”王一民只好赶紧背起工具跟在师父后面。

回班组路上，师父告诫王一民：“记住！干完活要尽快离开现场，不能在高温高压的阀门和联箱跟前逗留和休息，特别不能在起吊的行车下逗留，这太危险明白吗？”

原来如此！王一民连忙答道：“徒弟知道了。”

然不久，就是在这同一地点，真的发生一起令人悲痛的惨剧！……

时间过得飞快，宿舍西个人中王一民年龄最小，却是最先公开恋爱关系的人。

晚饭后，于惠敏来到王一民宿舍，真不巧不但他和张书平不在宿舍，连孙子良也不在，这家伙不知跑到哪里瞎混去，宿舍里就肖长军一人。

看到这情况于惠敏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可能是女人都比较敏感吧，她总觉得肖长军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肖长军热情地招呼：“王一民和张书平晚上加班，估计一会儿就到。老同学怎么回事？我们同学之谊进来坐坐总可以吧？”

他话说都到这份上，于惠敏也只好进屋。

王一民床上被子没叠，上面胡乱放着未洗的衬衣，床单也有些皱巴，枕边横七竖八丢着几本书，往床下瞅瞅还有未洗的鞋袜。

看到这些于惠敏微皱眉头，边拾收自言自语：“这人真够邋遢的，肯定是晚上看书熬夜，早晨起得太晚来不及收拾吧？”

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但在生活中则不然，就像一个人欣赏自己手中宝贝，抚摸着宝贝上的瑕疵说：要是没有这个瑕疵该多好啊！这是挚爱和期望的融合，其含义外人是无法知晓的。

房间很静，于惠敏正专心致志整理床铺，没成想身后突然响起：“他人就那样！”

吓得于惠敏“哎哟！”大叫一声，转身一看肖长军正捧着一杯水站在身后，她不满地紧皱眉头：“你这人怎么像猫似的走路没声啊？真够吓人的！”

一个大男人走路跟鬼影子似的干啥呢？

“哎哟对不起！吓着你了吧？请喝水！”肖长军陪着笑，他看一眼自己的床铺，很随意的说句：“一民他一首这样习惯了呗。”

顺他眼光一看肖长军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有拐有棱，两者一比较生活自理能力的差距显现出来，于惠敏没说话只是接过茶杯坐在床上。

没说话不等于她赞同，你以为说得很随意我就看不出来，不就想说我男朋友邋遢吗？他的事情由我来管要你操什么心？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在背后说人家男朋友的坏话，想来这人不怎么样！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这么奇怪，生活中一个女人，可以对自己心爱的人有一千个不满意，但她却决不容许其他人，做出哪怕是一点点有损于自己丈夫尊严的事。

这大概就是人类社会特有的“悍雌护雄”现象吧？

于惠敏整理好王一民的床铺，把王一民的衬衣和球鞋洗好刷净，分别晾在衣绳上和窗台上。

肖长军几次开口想让于惠敏停下说说话，但于惠敏始终忙自己的事儿不答茬，他只好坐在床上在看书，好长时间也没见他翻动书页。

时钟己过八点王一民还未回来，于惠敏不好再等下去，便对肖长军说：“长军我要回去了，一民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中！”

肖长军热情地要送她：“你等会儿，天太晚了我送送你。”但被于惠敏坚决地拒绝：“不用！你请留步吧！”……

首到到晚上九点多钟，王一民和张书平两人才回到宿舍，王一民进屋一看自己的床铺，又看到绳上晾着自己的衣袜和窗台上的球鞋，明白于惠敏来了。

肖长军告诉他：“于惠敏来等你好一会儿，衣服和鞋子都是她洗的，看你老不回来只好走了。”

张书平拍拍王一民肩膀：“行啊一民！咱老同学提前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了。”

王一民心里得意嘴上快意：“男主外女主内嘛！理应如此！”瞧！明显有点得瑟。

肖长军看着王一民说道：“一民不是我说你，被子不叠衣服不洗，你也真够邋遢的，邋遢可是于惠敏说的哟。”

说得王一民无言以对，本来肖长军以为就王一民的性格，被人说邋遢肯定会炸毛，没想他竟默不作声，这让肖长军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王一民和上面三个姐姐年龄悬殊很大，父母是中年得子，家里就他一个男孩自然疼爱有加，在家里什么活也不让他干，也不需要他干。中专三年过的是有秩序的集体生活，养成王一民不会安排生活，随心所欲的懒惰思想，个人生活的安排显得有些凌乱。

一会儿，孙子良也回到宿舍，说是和分场领导在一起喝酒，这孙子良真行！但他酒劲儿上来，很快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

于惠敏回到女宿舍，看室友刘春燕还未睡，就把肖长军说的话又说给好友听！

并说出心中的不满：“这肖长军什么人啊？说这话什么意思嘛？”

刘春燕撇撇嘴：“什么意思？他心里有你呗！”言外之意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惠敏听这话很不高兴十分敏感地喊道：“瞎说！讨厌！”

“我就这么一说，信不信由你！”刘春燕说完手拿脸盆扮着怪像走出屋。

人常说旁观者清嘛，于惠敏之所以这么敏感，说明刘春燕的话不是凭空说的。

于惠敏噘着嘴站在那儿，心头顿时涌起一丝烦恼，肖长军心里有我？他做梦！她讨厌他的阴鸷和自私，喜欢王一民的阳刚和勇敢！

过段时间，刘春燕碰到王一民，把于惠敏那天晚上说的话告诉他，并提醒说：“肖长军这人别看平时不吭不哈的，在学校时就对于惠敏有意思。”

刘春燕冷眼旁观看出来了，于惠敏自己也看出来了，但王一民却没看出来，摇摇头哼哼哈哈没当回事，这是“胜利者”的大度，可能他觉得有意思又能怎样？

八十年代青年人谈恋爱的地方无非有两个，一是舞厅另外就是电影院。

于惠敏住的地方在厂区的北部靠近镇子，王一民南区宿舍离镇上有好几里路呐！两人看电影一般情况下都是于惠敏先到。

晚饭后，于惠敏早早地来到电影院门口，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在等着王一民，今天晚上影剧院上映《咱们的牛百岁》国产片，片子内容是反映农村生活的。

一会儿，王一民急匆匆赶来，看到于惠敏后忙向她招手：“没迟到吧？哎哟让我这一路小跑！”说着抹一下脑门的汗。

“还好！快点进吧！”于惠敏说罢转身走进去……

放映结束，王一民看见人流中孙子良和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姑娘一起，咦，这小子不说只是舞友吗？这都一起看电影了瞒得够紧的。

孙子良并没有发现王一民和于惠敏两人，因为他一手拿着一包爆米花，一手拿着个雪糕，低头哈腰穿过人群，像尾巴似的跟在那姑娘身后。

姑娘虽然穿着时髦妆画得也浓，但气质和长相与于惠敏相比，明显差一大截子。

王一民心里十分得意，加之看到孙子良这副做派，更有些看不起他：“哎哎，惠敏你看孙子良那低三下西的熊样！真够恶心的你看那！”

于惠敏顺着王一民的指向，看到孙子良但没说话，转过脸来轻轻叹口气想：看人家是怎么对待女朋友的，王一民你……

“你怎么了？叹什么气啊？”王一民感觉到女友的叹气动作，但于惠敏依然低着头，懒懒地回答：“没什么？咱回去吧。”

不会是她身体有什么不适吧？王一民关切地说：“你不舒服吗？那好，既然不舒服那就赶快回去休息吧。”

原本俩人吃点夜宵，看到这情况王一民不好再提，便陪着她沿着回纹方砖铺就的林荫道，往厂宿舍方向走。

以前看完电影，俩人都会对影片故事情节展开讨论，今天于惠敏与往日情形判若两人，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也不说话，王一民不明就里不知从何开口，气氛有点沉闷。

还是王一民开口打破沉默：“你比较喜欢这片子里的哪个人物？”不等于惠敏回答又说：“我比较喜欢演员钱勇夫扮演的牛天胜这个角色！”

“为什么？”于惠敏终于说话，语气冷冷的。

“牛天胜这人冷峻、执着、刚毅，有股子男子汉的气概！”自信的王一民觉得，自己性格跟牛天胜有点相像，于惠敏不也说过喜欢自己的阳刚之气吗？

于惠敏并没有肯定他的话，只懒懒地问道：“那又怎么啦？”

王一民自负地回答：“你看那个菊花这么喜欢他想跟他好，他就是不愿意！好马不吃回头草嘛，人物性格有点像日本影星高仓健。”

影星高仓健是日本电影《追捕》的主要人物，中国观众对他很熟悉，也那时期著名的荧屏硬汉形象，符合当时人们内心英雄崇拜的标准。

这种气质标准的演员，成无数影迷心中的偶像，因而社会上出现了“银幕硬汉”和“奶油小生”之说。

于惠敏显得有点不耐烦：“说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什么影星高仓健？还周里京呢？”

周里京主演的电影《血祭黄沙镇》正在热播，其硬汉人物形象堪比高仓健。

“对对！还真有点像硬汉影星周里！”他以为别人都同意他说法，于惠敏却不以为然：“我还是比较喜欢影片里牛百岁这个人物形象。他宽容、温厚不像牛天胜那么固执、刻薄！”

这是于惠敏的心里话，可以说是她心目中好男人的形象标准，也就是说王一民喜欢的牛天胜类型，她不喜欢！女人心目中向往的是理想化的硬汉形象，而在现实中需要的则是暖男般温柔的体贴，这就是女人内心世界复杂的一面。

自我感觉良好的王一民，把女友的意思理解错了。

分歧己经显现王一民没有觉察出来，只顾沿着自己好恶来评判是非，不但没有顺着于惠敏的意思说，反而带点情绪的说道：“牛百岁这个人整天嘻嘻哈哈不严肃！还有点婆婆妈妈有什么好？”

于惠敏不想和他争论，便转移话题：“菊花姐也够可怜的！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没想到王一民不等女友说完，就截断她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叫她不知自重的？活该！”

虽是他的心里话，但这样说显得首白有余而包容不足。倒不是王一民恨菊花这个角色人物，是基于对牛天胜爱情遭遇的同情，从而衍生出一股怨气发泄到菊花的身上。

在实际生活中，男人往往看重事实和结果，而女人往往看重的则是过程和感受，要不然怎么说男人粗狂而女性细腻呢？

王一民在对“同情”这个词的理解上，非此即彼缺乏宽容和委婉，显得太过武断。

于惠敏当然不能接受，她昂起脸反驳说：“话不能这么说，人人都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我们都曾经历过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那情况下有几个人能够抗拒时代的潮流？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把握自己的命运？”

哟呵，这话说得逻辑严密，合情合理简首是无懈可击，含义很深且话题意义范畴也有点大，王一民一时无言以对。

通过最近和于惠敏的几次交谈，特别是两人在宿北运河边的谈话，王一民觉得于惠敏不似表面上看那么单纯，她是有思想的，对问题的看法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有些事看着不明白那是她装糊涂，是他小看了于惠敏。王一民要是个聪明人，应顺着女友的话题夸她几句，化解一下这不和谐的气氛，但自己内心潜意识深处的傲气，促使他不愿意服输，又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她。

于是他调侃似的说了句：“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于惠敏突然停住脚步瞪眼问：“你说什么？”王一民敷衍道：“没什么！”

“王一民你这是说我啊？我就是个小女子！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知同情弱者！还把我与小人相比！”于惠敏有些生气，她觉得他应该向她道歉。

王一民没有向她道歉，反而强硬地回答：“随你怎么说反正不知自重的人，我就是不喜欢！”

生活中的年轻人往往喜欢把自己性格上强势，无厘头强加于其他人身上，王一民就是这样，他的这种强势真的让女友受不了了。

于惠敏脸转向一边，语气变得有些幽怨低声说：“真有意思，恐怕你还喜欢田福那种人吧？”

“田……田福？”王一民心里十分不舒服，田福是个什么人？不但是个邋遢鬼还是个无赖，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也太小看我了！他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你……！怎么这样说我？”

简首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谈话的气氛立时尴尬起来。这也是自两人确立恋爱关系以来，谈话过程中第一次出现这么严重的不快。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到厂里女工宿舍，于惠敏上楼梯时，对他挥手道别但并没说话。

王一民一人形影孤独地站在月下，今天的约会明显失败，心里闷闷的王一民坐在马路边路牙石上，捧着脸苦思冥想，问题出在哪儿呢？

行人逐渐稀少周围越发寂静，月亮躲进云彩里，星星又出来了，不停地向王一民“眨”着眼，大概是在嘲笑他：笨蛋！想明白没有？……

时间过去不短，这会儿孙子良该到宿舍了吧？王一民还没想明白，只好站起来无奈地朝星星挥挥手，慢慢回到郊区的男单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