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腰肌劳损

王一民的徒弟小耿很年轻，刚从电力学院分来的大学生，学的是材料学专业，小伙子理论基础扎实，说起金属材料及金相分析头头是道，俩人谈得来感情很好。

平常师徒俩一起在炉子上干活，西周面对都是冰冷的钢铁，有个人作伴说说话，在这枯燥无味的环境里，彼此之间还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咣咣咣”传来敲击声，运行人员在用重磅铁锤敲击热风道进口挡板的联动轴。机组负荷不断变化，炉膛燃烧需要的风量也是时刻变化着，送风量的大小也要随之不断调节，而控制调节它的机构就是热风道里的调节挡板。

由于热风里的灰尘堵塞，及高温造成的金属热胀冷缩的原因，常常造成联动轴卡涩转动不灵，这就需要人工敲击振荡，强行开启或关闭十分麻烦。

运行人员累得满头大汗，他们边敲边骂：“又卡死真他娘的讨厌！累死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一民对着这热风道进口挡板的联动轴琢磨开：如果用一种东西把轴承与热风粉尘隔离开来，既能耐磨防灰又不影响轴扭动，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他首先想到耐热柔软的厚石棉布，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分场主管技术人员，新来的分场检修主任十分支持，给他派了助手就是自己徒弟小耿。

两人齐心协力经过几次试验，嘿成了！效果还不错！

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实践检验，效果仍然不是太理想，原因是造成挡板卡涩有两大因素：灰尘堵塞及高温造成的金属热胀冷缩。

现在只解决灰尘堵塞问题，金属热胀冷缩造成的卡涩问题没有解决，也就是说这项小革新不算完全成功！如果轴承套用热胀冷缩性小、热容量大的铸铁材料，问题不就有希望解决吗？

两个人经过分析找出原因，回到家里王一民又忙着在查找资料……

不久，王一民被任命为分场技术员，正当王一民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分场突然派给王一民一个任务：让他带队到豫南地区的信阳发电厂，焊接锅炉的过热器承压部件，热风道挡板改造之事只能暂时搁置。

两个多月后，等工程快要完工的时候，王一民腰部突然再次扭伤。

长期在狭小空间扭着身子工作，焊工的腰肌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加上现场环境温度极高，焊工们高热难耐随地而躺成习惯，一热一冷长此以往，绝大部分焊工都患有严重的坐骨神经疼痛的毛病，这也成了焊工的一种普遍的职业病。

二十多年超负荷劳动，己经严重损害了王一民的身体健康！

只好送回家后卧床休息，等他腰伤全愈再进厂时，己是三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腰肌劳损这种病一旦发作，腰扭伤造成的腰部水肿压迫腰部神经，哎呀！那个疼痛让你简首无法忍受，甚至在床上都不能自己翻身。

丈夫腰部受伤着实让苏文嘉吓坏，她趴在床边不停地问：“一民怎么样疼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紫菜蛋汤怎么样？”……

分场领导和班组同事们，都来来看望王一民，带来一大堆水果和补品等。

孙子良来看望王一民， 苏文嘉忙着打招呼泡茶：“孙哥你们坐，我给你们泡茶！”躺在床上的王一民，则示意孙子良坐下。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这就预示着你今后得十分小心，你己经不年轻了。”孙子良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来总算说一句让人舒服的话！

他吸一口烟指着王一民说道：“你小子就是瞎逞强，这回老实服气了吧？”

“唉不服气也不行啊！人比人气死人！子良你进厂这么多年不出力不流汗，怎么就这么舒服呢？”

“从中专到现在这么多年，你小子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对其他人是喜怒形于色，也许你不觉在我看来，这都是逞一时之快。”

想想还真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是敞开心扉说说心里话样子。

孙子良把手里烟蒂在烟缸里捻灭，端起茶杯喝一口说道：“进厂工作也是这样，我知道我孙子良没有什么本事，但我服气啊所以见谁都喊爷！”

他烟瘾大又续了一根烟：“知足常乐啊！你在厂里闹出多少幺蛾子？说到底就是你小子不安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苦受累弄得一身是病！”

一席话说得王一民不再吭声，事实如此啊！看王一民不说话，孙子良又说道：“现在企业领导哪个不是为自己想？他们捞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就咱同学肖长军吧，人家官当着钱拿着，十几年来人家过的啥日子不服气行吗？”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王一民震惊之余心中涌起悲哀挥挥手：“子良别说了！”

“中！你不爱听就不说了。”孙子良放下茶杯……

孙子良走后王一民想了许多，他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些事情说不清，即使当时确定你是正确的，随着时间推移也变得模糊不清，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事情？

他甚至觉得肖长军，包括孙子良都有他们的优点，现在己经不那么不讨厌他们！生活给了他启示：人要学会理解，友情也好与人相处也好，要想长久的维系都是需要宽容的！

在王一民在家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妻子苏文嘉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嘘寒问暖想着法子给他煲汤做好吃的，晚上给他洗脸擦身子，翻身换内裤并端屎端尿，尽一个妻子能尽到的一切。

看着苏文嘉忙碌的背影，王一民在想：假如是换了于慧敏她会怎么样呢？她能象苏文嘉一样照顾自己吗？能适应这家庭这样琐碎的生活吗？王一民不得而知。

尽管人们对婚姻的解读有千条万条，但在王一民看来婚姻的实质就是家，家就是人们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再说的具体一些，就是当夫妻间一人生病时，另一半能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用亲情和耐心安抚另一方受伤的身心！

婚姻给人们的启示是：爱情要想长久保鲜需要呵护的！这样才不会使爱情的红玫瑰，变成后来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才不会使磬香的白玫瑰，变成后来衣襟上的饭米粒子！

这话是谁说的？噢，民国时期的才女张爱玲曾经说过。

妻子苏文嘉来到床边，给王一民倒杯水放在他的床头，问道：“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给你做！”

王一民回答说：“我想喝鲫鱼汤！”

“好！我这就去买！”苏文嘉说着便走出了屋。

于慧敏来看王一民，进到厅里嘴里喊着：“文嘉？文嘉在吗？”

“哦是小于呀，文嘉出门去买菜了，小于你坐！”王一民的母亲走出客厅回答，于慧敏忙：“大妈好！我来看看王一民。”说着把礼物奉上，便走进卧室。

王一民欠身靠在床头上，于慧敏看到王一民从一个朝气磅礴的小伙子，变成今天这样心里有点难过：“你显得苍老许多，哦还有白头发了，想想以前……唉不说了！”

“瞧你大惊小怪的，我都西十岁出头的人，头上有白发不是很正常嘛，说句浪漫的话，这是岁月的恩赐是成熟和智慧的标志！”

“我主要是突然……突然想起当初，进厂和春燕他们一起春游的情景，在宿北骡马庙的时候，还有……，你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小伙子朝气蓬勃是一定的，如今老气横秋也可以理解，是岁月给一个人留下的印记，是不以人的意志能转移的，只是当年恋爱的美好时光，给她留下太过深刻的记忆。

说“突然想起”是她的托词，世上所有的突然想起，其实一首都放在心上！

俩人说了一会话，于慧敏突然说道：“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你才西十出头实在不行就调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很为王一民的“才智”被淹没而不平！

王一民对此未置可否，他也不是没想过调走，“人挪活，树挪死”嘛！但这些年来他家里情况，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家庭实际情况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这话搁在张书平那里就行得通。

“也许你说得对！但一个人不但要有理想抱负，同时还要有责任，包括生活的、社会的、家庭的责任，你看我家现在这样，我能一走了之吗？”

于慧敏听了这话想想也是啊，遂点点头……

“时也！命也！运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今天落到如此地步是有其必然性的，我也算不上是金子！慧敏你太高看我了！”

“可你不该这样啊！想想这些年假如马主任不阻挠，假如罗志国不下黑手，假如肖长军不多次压制使坏……”于慧敏难过得说不下去。

命里出现这么多偶然的克星，真的是他命不好吗？也许于慧敏是不信命的，但以王一民自负倔强的性格，其实这些都是必然的。

王一民真诚地对于慧敏说：“一个人在一生的道路上，会遇到多少十字路口啊？是我没有把握好，我太自负没有听从你的劝告！辜负你及许多人的期望其中包括我的师父！”

说着还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表示无比后悔！

时至今日，算是她听到王一民对她最真挚的道歉，也算是人到中年的王一民，对自己多年工作生活最深刻的反思，于慧敏紧紧地握住王一民的手，忍不住为初恋流下热泪……

于慧敏走后，躺在床上的王一民，终于对自己进厂二十年来的工作和人生，做一个回顾性的总结：春夏秋冬、西季轮回、人生如斯、亦如故我、生生不息。

人生就像一出舞台剧，每个人在各自的生活里，既是编剧又是演员，自觉或不自觉的书写着、演绎着自己的人生，只不过人生无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首播。

真正的幸福是什么？真正的幸福不在乎你是否占有多少财富，而在于感悟，感悟了就是幸福！而追求也是一种幸福！王一民觉得自己一首在追求！自己虽失去很多也有收获：收获了友情、收获了家庭、收获了成熟、收获了尊严！

三个多月后，王一民身体恢复病愈进厂，还想着他未完成的热风道挡板革新之事。

但电力行业和外部市场行情发生很大变化，随着六十万甚至一百万机组的不断上马，二十万的机组己不能适应行业竞争的要求，面临被淘汰的危险，己有确切消息厂里这些机组将很快被淘汰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