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可回想，不可回想，不可回想

“浪里马的老天爷！”

“我就是老天爷。”

“不，我是浪里马。”

“浪里马该死。”

“我头呢？我头呢？”

“我也该死。”

“我早就该死了。”

“没头怎么死？”

“找到头。”

“嗯，找到头！”

……

7尊巨骸近在咫尺，陈皮伸手就可以触碰。

7尊巨骸自以为窃窃私语，可落在陈皮耳中犹如天雷滚滚。

陈皮处于巨骸的疯言低语中，比思维更快融化的是他的身体，皮肤开裂，血肉瓦解，身体组织融为红黄的粘稠液体渗入身下白骨缝隙。

陈皮目睹了头颅以下化为白骨的全过程，他感觉到脸颊痒痒的，本能伸出细长指骨抓挠，指尖撕扯下细长皮肤。

脸不痒了，感觉消失，思维融化成虚无。

一副小巧纤细的骨架子安静躺在骨场，闪烁着淡金色荧光，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窝里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滴溜溜转动。

“找到头。”

“谁去找？”

“找到头就能死。”

“谁去找头？”

“浪里马去。”

“我就是浪里马。”

“浪里马是老天爷。”

“老天爷该死。”

“我早就该死了。”

“没头怎么死？”

“找到头。”

“谁找？”

“浪里……”

“浪里马的浪里马，谁去找头？”

“眼珠子去找。”

“眼珠子的浪里马去找。”

……

低语中，眼窝内探出一条肉芽，肉芽触探，落于颅骨，以此为基点分裂更多肉芽。

触探、分裂、触探、分裂……

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一颗往下看到血肉疯狂生长，一颗往上看到发茬刺破肉芽变粗变硬。

“找到头、找到头、找到头……”

七巨骸的低语威严肃穆，似罗天大醮高功祈福禳灾，似盂兰盆大法会禅师超度，又似大萨满祭祀苍穹……

肌肤逐渐覆盖血红肌肉和青色经脉，眼珠子被眼皮遮挡，视线受阻。

陈皮下意识用力睁眼，入眼的是一盏昏黄的钨丝灯。

左边是井壁，右边是哥丹威的枪，再远一点是充当起床哨的矿工尸体。

骨场不见了，7巨骸不见了，血肉消磨再生……

他将手举到眼前，皮肤还沾着煤灰，似乎毫无变化。

这令陈皮心虚起来，刚才那一切真不是梦？

陈皮立马弹起，将手伸进破布内全身。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后背光滑，鸟还在，肋骨依旧硌手，但……陈皮握紧拳头，他感觉自己力大无穷。

后背的致命伤呢？身体的亏空呢？

如果不是矿工尸体和枪，还有起身后才注意到的匕首，陈皮真会以为刚才那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最重要的是……7骸骨呢？

陈皮努力回忆深渊光怪陆离的巨大身形，下一秒危机感油然而发，浑身上下汗毛首立，脑子中传来针扎的刺痛。

他捂着头跪倒在地，耳畔传来威严低语。

【不可回想】

陈皮立马转移注意力，去想大胡子吴山明的那颗浊眼。

刺痛感渐消，危机感减弱。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想都不能想？

陈皮克制着回想冲动，满心疑惑。

旋即，记忆中忽然多了些没由来的零散记忆片段。

收留一位姓马的年轻人化僵，入梦逗弄一位姓庄的后生，幻化为一家三口捉弄大唐高僧和他徒弟……

品味世间喜怒哀乐，游历六道不入轮回，不求长生不死，只求逍遥自在。

如此游戏无数载，忽然想死，就决定去死，在荒芜之地找了一处地下深渊等死，却遭变故被人盗走一颗头颅，以至于求死不能。

再往后世间灵机淡薄，万法穷途末路，求死不得变成生不如死。

又有闲人打通地穴，窥得一点奇观，拜为神明，常常用活人或尸体等腌臜之物祭祀，将深渊搞得污秽不堪。

再到最近遇到狠人陈皮。

陈皮了然巨骸救他狗命的意图。

第一，掩盖深渊，让巨骸死前得到清净，杜绝祭祀和尸体污染住所，算是临终关怀了。

第二，找回被盗走的头颅，凑齐死亡拼图。

陈皮不理解巨骸对于头颅的执着，以己度人他认为巨骸是想保留全尸去死。

作为报酬，陈皮重生并得到巨骸传承【五梦七相】。

灵机淡薄，但万物有灵，具象化就是情绪。

吸收情绪为己用，可成就【五梦炼脏】【七相凝真】【大梦逍遥】等境界。

五梦就是【肝木怒梦】【心火喜梦】【脾土思梦】【肺金悲梦】【肾水恐梦】。

五梦为一转，一转凝聚一相。

前六相对应六道：【天神相】【人间相】【修罗相】【地狱相】【畜生相】【恶鬼相】。

第七相即可超脱六道轮回，巨骸称之为【如相】。

五梦七转达成【如相】，便可【大梦逍遥】。

陈皮狂喜。

【大梦逍遥】太远，他只关注眼前。

按理说只要万物不绝，情绪就无穷无尽，比如矿工，恐惧就是他们常有的情绪。

陈皮最开始想过组织矿工拿起锤子和锄头反抗吴山明，但他观察后就放弃了，因为矿工们在面对吴山明时眼中只有恐惧和怯弱。

如果能够吸收他们的恐惧，那么采煤工人们能否变成无所畏惧的战士呢？

陈皮需要通过实践去验证，但他保有信心。

严格来说，此遭是第二次重生，陈皮吸取第一次教训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开启了五梦第一转：【肾水恐梦】。

他看到虚空之中出现一尊纤细小巧的骨架，色泽黯淡无光，似乎急需恐惧情绪的浇灌。

陈皮确定这就是他自己的骨架，他捡起地上的枪背在身后，匕首插在腰间，至于那矿工的尸体……自然不能再丢进井里了。

陈皮于是将枪挂在身前，将僵硬的尸体背到后背，他走了几步，他发现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陈皮挑眉，事实再次证明，他确实重生了。

经过一处废弃矿洞，陈皮跨过围栏，抹身进入黑暗。

这处矿洞出现过塌方事故，废墟下埋了十几人，自那之后就封了无人问津。

陈皮决定将同胞尸体埋在这里入土为安，有其他同胞陪伴，在异国他乡也就不会孤单了。

不用挖坑，将人放在地上，猛踹几脚松软的土壁，立即就有落土将尸体掩埋。

陈皮捂着口鼻快步退出废弃矿洞，刚伸出头，脑门就被坚硬物抵住。

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