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扔下救命的笔，像扔掉一件垃圾

“你确定这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却都带着质疑。

虽然他不信这是真的，可那份文件在他手里，虽然是轻飘飘的几页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重。

苏念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他，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审视的姿态。

那不是一个妻子看丈夫的眼神，也不是一个乞求者看施舍者的眼神。

那是一个陌生人，在看另一个陌生人。

沈聿尘的耐心在迅速燃烧。

他猛地将那份文件摔在床边的柜子上，纸张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

“伪造这种东西来博取同情，苏念，你就这么贱？”

他的话，刺耳冰凉，林晓搞不懂，这30多度的嘴里，怎么会讲出如此薄凉的话。

她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嘶吼：“沈聿尘你混蛋！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医院的诊断书！是王主任亲手给念念的！”

沈聿尘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烦躁的挥手，像是驱赶那恼人的苍蝇。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他的气场过于强大，林晓被他逼得后退一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一股寒意冻住，掉不下来。

病房里，那台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成了唯一的bgm。

一下，又一下。

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良久，苏念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伸出手，将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拢好，理平被他捏出的褶皱。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很郑重，像是在整理绝世珍宝，又像在为自己收拾最后的体面。

“信，或者不信，那是你的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签字，或者不签字，那是我的命。”

她抬起头，视线与他再次相撞。

“沈聿尘，我的命，现在需要你动一动笔。”

这种平静，这种条理清晰的冷漠，让沈聿尘感到一阵陌生的暴躁。

他宁愿看她哭，看她闹，看她像从前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不爱她。

那样的她，他才熟悉，且鄙夷。

而眼前的这个苏念，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躯壳，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这让他感到失控。

“你的命？”他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

他的指尖冰冷，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

“你的命，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苏念那苍白的皮肤上，也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苏念没有挣扎，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她就那么迎战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

“因为，我是你法律上的妻子。”

“救我，是你的义务。”

义务。

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刺入沈聿尘最厌恶的地方。

他的人生，最恨的就是被束缚，被所谓的义务道德绑架。

他猛地甩开手，苏念的头因为惯性撞在床头的硬质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晓见状，惊呼一声，想冲过去看，却被沈聿尘一个冰冷的侧目定在原地。

沈聿尘没有看她，他死死地盯着苏念。

他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痛苦，以及一丝伪装被戳破的慌乱。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对方只有一片死寂，和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叫嚣。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病房外走去。

林晓以为他要走，心里刚松一口气，却见他一把拉住了正巧路过查房的王主任。

“王主任是吧？”

沈聿尘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他将那份诊断书首接杵到王主任面前。

“这份东西，你给我解释一下。”

王主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后，又看了看病房里的苏念，脸色沉了下来。

“这位先生是…？”

“沈聿尘，苏念的丈夫。”

见是苏念的丈夫，王主任脸色稍微缓和，家属着急实属正常，可以理解。

“沈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我问你，这份诊断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聿尘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走廊上几个护士探头探脑。

王主任的眉头再次皱紧。

他行医几十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l

但像沈聿尘这样，带着一身酒气和质问闯进来的，还是头一个。

他推开沈聿尘的手，语气严肃。

“脑胶质母细胞瘤西级，医学上最常见的恶性脑肿瘤。”

“苏小姐的肿瘤位置很凶险，并且己经出现了多发转移，而这些，都是事实。”

“我们己经组织了专家会诊，结论是必须尽快手术。不做，她剩下的时间可能不会超过三个月。做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主任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沈聿尘的心头。

只有三个月？

这个词落在沈聿尘脑海中久久回荡，也将他建立在苏念在演戏这个前提上的认知，全部击得粉碎。

他愣在原地，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泄了个干净。

走廊上似乎也安静了下来，那些吃瓜群众，和嘈杂的脚步声，都消失殆尽。

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王主任那句残忍的判词。

至少此时他觉得，对他而言，那是残忍的。

王主任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拿着病历夹，转身去了隔壁的病房。

沈聿尘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背对着病房门，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林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的不是报复的快意，而是一种更深的悲凉。

为苏念，也为她这段可笑的婚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聿尘才重新转过身。

他走回病房，步子很沉。

他没有再看苏念，而是径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那份手术风险告知暨同意书。

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支精致的钢笔，拔开笔帽。

“唰唰”几声。

他便在家属签名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聿尘。

三个字，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要把纸张划破的狠戾。

他把签好字的同意书和笔，一起扔回到苏念的被子上。

那支精美且价值不菲的钢笔，砸在她身上，然后滚落到床边。

“如你所愿。”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就走，没有片刻的停留。

林晓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毫无反应的苏念，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苏念缓缓地，拿起那份签了字的同意书。

目光落在“沈聿尘”那三个字上。

那是她爱了十年的人的名字。

此刻，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活下去，实属可笑。

她伸手，捡起了滚落在床边的钢笔。

金属的笔身，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