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阵眼下的生辰祭品

城市边缘的废弃小庙，像大地上一块溃烂的疮疤，被遗忘在钢铁丛林与荒野的夹缝里。残破的彩钢顶棚千疮百孔，筛下几缕惨淡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中狂舞。

陆离的鞋底碾过厚厚的浮土和碎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空气是凝滞的，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那是流浪汉遗留的刺鼻尿臊、灰尘的腐朽、霉菌的潮湿，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发馊的劣质香烛残烬的气息。

断腿的供桌倾颓在角落，一尊辨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半埋在垃圾堆里，彩漆剥落殆尽，空洞的眼窝里填满了蛛网和死寂的灰。陆离每一步都踏碎了这片凝固的遗忘，他调动着体内青铜眼的感知，那古老的视野如同无形的触须，艰难地在这片污秽混乱之地摸索、探求。

脑中，泛黄脆裂的历史档案图纸、城市数十年变迁的复杂脉络，正与青铜眼捕捉到的、来自地底深处极其微弱但邪恶的脉动，进行着艰难的拼合校准。每一次信息的碰撞都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最终，所有无形的线条都如毒蛇般，冰冷地指向脚下这片被垃圾覆盖的污秽之地。

他走向后殿最阴暗的角落。几块朽烂得快要散架的木板，胡乱搭盖在一堆辨不出原色的破棉被和废弃塑料布上，敷衍地遮掩着什么。然而，木板边缘缝隙里露出的泥土，颜色却异常新鲜、，带着近期被粗暴翻动过的痕迹，与周围板结干硬的旧土层截然不同。

陆离眼神一厉，抬脚狠狠踹去！腐朽的木板应声碎裂飞溅，破棉絮和塑料布被掀开，露出底下那一小片翻动过的、散发着阴冷潮气的黝黑土壤，像一个刚刚愈合又被强行撕开的伤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那污浊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眼中青铜色的幽光骤然暴涨，如同两盏穿透幽冥的灯炬。视线无视了泥土的物理阻隔，沉入冰冷死寂的黑暗深处。那搏动着的核心再次被他“捕获”，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暗红能量，在视野里凝聚成一个缓缓开合的狰狞兽口轮廓。

它每一次无声的搏动，都像一次贪婪的吮吸，将来自地表之上、那些被遗忘在此的流浪者、误入者，甚至仅仅是路过者的生命气息，一丝丝、一缕缕地抽走、吞噬。那是一种对“生”的亵渎与掠夺。

“藏得够深……”陆离咬着牙，齿缝里挤出冰冷的气流。他集中全部精神，青铜眼的视野如同最锋利的探针，艰难地刺破那层粘稠得令人作呕的能量表层，不顾那能量中蕴含的阴毒侵蚀感带来的阵阵眩晕，向核心最底部掘进、穿刺！视野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暗红污秽，终于抵达了能量旋涡的尽头——

没有预想中的岩石或泥土，只有一片足以让任何理智瞬间崩溃的景象！无数张散发着微弱、惨淡白光的卡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被随意丢弃的骨牌，又像是被精心堆砌的柴薪，一首堆积到视野的尽头！那是身份证！现代人的身份证！惨白的光芒是它们被榨取后残留的最后一点生命印记。

它们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这黑暗的地底，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燃料，在暗红能量的舔舐、灼烧下，一丝丝属于生命的、微弱的温热气息正被无情地抽走、转化，化为维持那狰狞兽口搏动的邪恶力量！无数陌生人的面容、性命、生辰，在这无声的炼狱里化为乌有。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与刺骨寒意的洪流瞬间席卷陆离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他猛地蹲下身，覆盖着白银微光的手掌不再有任何犹豫，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愤怒，狠狠按向那冰冷潮湿、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面！

掌心接触泥土的刹那，世界仿佛被投入了冰窟！一股庞大、粘稠、饱含着无数痛苦、绝望、诅咒与不甘的冰冷怨念，如同亿万条带着倒刺的毒蛇，顺着他的手臂、经络、血脉，猛地噬咬上来！那怨念冰冷刺骨，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冻结，无数凄厉的哀嚎、无声的咒骂、濒死的喘息，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与此同时，就在他指尖下方不过寸许，一个硬质卡片特有的、棱角分明的轮廓触感，异常清晰地传来，穿透了泥土的阻隔，甚至穿透了白银之力的微光。它不像其他冰冷的死物，竟带着一丝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刚从活人体温上剥离下来的温热错觉！这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陆离灵魂都在颤抖！

白银之力忠实地捕捉到这张卡片上残留的最为强烈、最为核心的生命印记——一个名字，一组日期，如同滚烫的烙印，带着无尽的悲鸣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砸进他的识海深处：

陈浩！——那个从小一起滚泥巴、爬墙头偷果子、烤红薯烫得龇牙咧嘴、曾拍着胸脯说“兄弟一辈子”的发小陈浩的生辰八字！

白银微光在他掌心无声地剧烈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彻底熄灭。指尖残留着那硬质卡片冰冷又诡异的温热轮廓触感，像一条毒蛇盘踞在神经末梢，带来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惊悚。陈浩。这两个字在死寂的破庙里无声地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比那堆叠如山的惨白身份证更令人窒息。

泥土深处，那狰狞的兽口仍在搏动，贪婪地吮吸着，其中一缕最清晰、最“新鲜”的生命气息，分明就属于浩子！属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记忆里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眉毛飞扬的脸庞此刻鲜活地浮现，却仿佛正被那暗红的粘稠能量一点点缠绕、吞噬、溶解。冰冷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切，如同钢铁的利爪，死死扼住了陆离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浩子，你究竟是祭坛上己然燃尽的灰烬，还是正被绑缚在刀尖、等待献祭的活牲？这滔天的恨意与刺骨的寒，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