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平凉会盟设毒局 贺拔岳血溅渭水

原州·贺拔岳帅府

寒风卷着雪沫，拍打着紧闭的窗棂。贺拔岳盯着案上那封字迹工整的请柬，侯莫陈悦的措辞谦卑至极：“……悦自知罪愆深重，蒙大帅宽宥，调戍陇东，感激涕零。然北疆军务交接，千头万绪，尤以新获高欢欲假道柔然南侵之密报为要！事关关陇存亡，悦才疏学浅，惶恐无措，恳请大帅与宇文都督拨冗移驾平凉，共商御敌方略。悦己备薄酒，扫榻以待……”

“大帅！此乃鸿门宴，去不得啊！”心腹将领寇洛（字伏波）须发戟张，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侯莫陈悦狼子野心，前番通敌证据确凿！此刻调往苦寒陇东，心怀怨毒，岂能真心议什么军务？分明是借机设局，欲对大帅不利！”

赵贵（字元贵）亦按剑沉声道：“大帅！平凉乃侯莫陈悦经营多年之地，其旧部盘根错节！宇文都督此刻正被羌乱缠身，分身乏术。大帅若轻身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末将愿代大帅前往，一探虚实！”

“够了！”贺拔岳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乱颤，“本帅执掌关陇，号令所至，莫敢不从！侯莫陈悦纵有异心，焉敢在平凉对本帅动手？”他霍然起身，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寒风，“本帅偏要去！倒要看看，他侯莫陈悦能翻出什么浪来！寇洛！”

“末将在！”

“点一百亲骑！即刻随本帅启程，赴平凉之会！赵贵！”

“末将在！”

“你留守原州，坐镇中枢！无本帅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大帅！”寇洛、赵贵齐声惊呼，还想再劝。

贺拔岳己抓起佩剑挎在腰间，眼神凌厉如刀：“不必多言！备马！”

平凉·侯莫陈悦军府（夜）

军府大堂灯火通明，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陇东冬夜的酷寒。侯莫陈悦一身簇新的锦袍，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亲自将贺拔岳迎至上座。长案上珍馐罗列，美酒飘香。数十名侯莫陈悦的“心腹将领”和“地方耆老”分坐两侧，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大帅肯屈尊驾临，实乃平凉之幸！陇东军民之福！”侯莫陈悦高举金杯，声音洪亮，“悦前番糊涂，蒙大帅不弃，委以戍边重任，敢不尽心竭力？今得密报，高欢遣使柔然，欲借道南侵，其先锋恐己至阴山北麓！军情如火，悦才疏学浅，唯有仰仗大帅神威，主持大局！悦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贺拔岳端坐主位，面色沉凝，并未举杯。他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那些“将领”眼神闪烁，不敢与其对视；“耆老”们更是战战兢兢。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沉声道：“军情紧要，酒宴就免了。悦公，密报何在？柔然动向究竟如何？速取图来！”

“是！是！”侯莫陈悦连声应着，对身旁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快！去书房取北疆详图来！要大帅过目！”亲兵躬身退下。

时间在看似热烈的敬酒和侯莫陈悦刻意奉承的话语中一点点流逝。炭火噼啪，酒过三巡。贺拔岳的耐性在侯莫陈悦的顾左右而言他中渐渐耗尽。他剑眉紧锁，手指重重敲击案面：“图呢？”

就在这声厉喝响起的瞬间！

“图在此——！”一声凄厉的尖啸陡然从大堂侧后方的帷幕后响起！紧接着，“哗啦”一声！厚重的帷幕被猛地撕开！

不是取图的亲兵！而是十余名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侯莫陈悦豢养的死士！他们如同黑暗中扑出的恶鬼，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目标只有一个——端坐主位的贺拔岳！

变生肘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贺拔岳反应快如闪电！在死士扑出的刹那，他己怒吼一声，猛地掀翻面前沉重的酒案！杯盘珍馐、汤汤水水劈头盖脸砸向冲在最前的几名死士！滚烫的汤汁烫得他们哇哇乱叫，攻势一滞！

“侯莫陈悦！狗贼！”贺拔岳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他根本不去拔腰间的佩剑，一双蒲扇般的巨掌就是最致命的武器！他身形如电，不退反进，迎着如林的刀枪猛扑过去！

“砰！”一掌狠狠拍在一名死士的面门！那死士整张脸瞬间凹陷下去，哼都没哼一声便倒飞出去，撞倒一片！

“咔嚓！”另一掌抓住刺来的长矛矛杆，运力一拧！精铁矛杆竟被硬生生拧断！断矛反手刺入另一名死士的咽喉！

贺拔岳在刀光剑影中纵横捭阖，状若疯魔！拳掌所至，骨断筋折！惨叫声、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短短几个呼吸，竟有七八名精锐死士毙命在他赤手空拳之下！大堂内桌椅翻倒，鲜血飞溅，一片狼藉！

侯莫陈悦早己吓得躲到柱子后面，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贺拔岳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惊恐地嘶喊：“放箭！快放箭！杀了他！杀了他——！”

混乱中，“嘣——！”

弓弦震响！一支淬毒的狼牙箭，带着刁钻至极的角度和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射向贺拔岳毫无防护的后颈！

贺拔岳仿佛背后生眼，在箭矢及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侧头！箭镞擦着他粗壮的脖颈飞过，带起一溜血珠！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传来！

元洪景（侯莫陈悦女婿）趁机从斜刺里猛扑而上，手中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向贺拔岳的肋下！

贺拔岳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双目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滔天的不甘！他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向后栽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代枭雄，关陇霸主，竟陨落于一场卑劣的宴会刺杀！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如同怒放的、绝望的红莲。

侯莫陈悦颤抖着从柱子后探出头，看着贺拔岳死不瞑目的尸体，脸上惊惧未消，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狂喜取代：“死……死了！哈哈！死了！快！割下首级！用石灰腌了！速速送往邺城高王处！余者，随我……”

他话音未落，府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兵连滚爬爬冲进来：“将军！不好了！宇文泰……宇文泰的兵……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