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荆棘·禁声钟

咸阳宫大殿，祖制竹简焚烧的余烬在青铜火盆中明灭，焦糊味与热浪是赢驷决绝宣言的余音。死寂笼罩，旧贵族面如槁灰，甘龙强撑的镇定下是震骇灰败。杜挚匍匐在地，身体因恐惧与愤怒而颤抖。

这死寂被杜挚尖利刺耳的声音刺破：“大王焚简，雷霆手段，臣…不敢置喙！然！”他如毒蛇昂首，

“国政之重，非大王一人可决！臣提请，依大秦立国‘宗室议政’古制，召集嬴氏宗亲元老、封邑宗主，共议甘龙案…及新法存续之根本！”他重重叩首

“此乃祖宗为防君王专断、社稷倾危所设！关乎国本，请大王…三思！”

“宗室议政”西字，如巨石投入死水。旧贵族眼中瞬间重燃希望！这是他们最后、最重的牌！赢氏宗亲，盘踞封邑数百年，根深蒂固，对新法抵触。一旦齐聚咸阳，借甘龙案发难，足以形成撼动王权的滔天巨浪！他们纷纷叩首，声音亢奋：

“杜大夫所言极是！宗室议政，乃祖宗成法！”

“请大王为社稷计，召集宗亲，共商国是！”

“新法存废，关乎国本，非大王一人可专断！”

赢驷立于王阶，俯视汹汹群情。焚烧祖制的快意未散，冰冷的暗流己裹挟更汹涌之力拍击而来。杜挚这一手，狠辣至极。利用他点燃的“破旧”之火，却将火引向宗室权力核心。这面“祖宗”盾牌，成了反扑最锋利的矛。腰间玄鸟羽片残留的滚烫，楚地青铜面具的狞笑犹在眼前，而咸阳城内，旧秩序的根基远未焚尽。

“法吏火种”在宗室庞然大物前更显脆弱。鹞子追踪青禾发现的“货郎”线索，刚查到其最后消失的街巷属于一位宗室封君的咸阳别苑附近，便被一队身着私兵服饰、手持“宗正府”令牌的彪悍甲士蛮横拦下！

“宗室重地，闲杂法吏，不得窥探！再近一步，格杀勿论！”冰冷矛尖抵在鹞子胸前，新法铜符在宗室私兵令牌前，形同废铁。信息，再次被无形壁垒隔绝。

墨离密室，灯火通明。案几铺满拓片、算筹与画满奇异符号的羊皮。他指尖因激动微抖，正用极细银针拨弄玄鸟金人基座拓片上荆棘缠绕玄鸟纹样的一个关键节点。铜匠屏息在旁，手中捧着一只刚完成、散发新鲜铜腥气的物件——结构异常复杂、表面布满细密凹槽与旋转刻度的青铜小钟，仅拳头大小，却质感沉甸。

“是束缚…但更是引导！”墨离声音带着狂喜，“这些荆棘纹路…是能量流动的‘渠’！金人震动发出的尖啸，并非无序，而是通过这些‘渠’，被导向某个特定的…接收点！”他猛地指向拓片一处被荆棘刻意扭曲环绕的区域，“看！所有‘渠’的终点！这才是核心！金人不是源头，它更像一个…被荆棘锁住的‘扩音器’！真正的‘声音’，来自别处！那青铜面具…额头的荆棘玄鸟…就是接收点？或者…是控制源？”

铜匠浑浊双眼爆出精光：“接收…引导…扩音…”他粗糙手指小钟凹槽，“那俺这东西…‘禁声钟’…不是去堵‘嘴’，而是要去截断…或者扭曲…这些‘渠’？”他立刻将小钟置于拓片旁，飞快调整钟体刻度，试图与荆棘纹路形成对抗性映射。

赢驷冰冷目光扫过跪地的旧贵族，定格杜挚悲愤与得意交织的脸上。宗室议政？好！他嘴角勾起残酷弧度。这潭水，你们想搅浑，寡人便让它沸腾！

“准！”赢驷声如金铁，“传寡人诏：依‘宗室议政’古制，着宗正府即刻传檄西方，命所有嬴氏宗亲元老、封邑宗主，一月之内，齐聚咸阳！共议——甘龙叛国案、新法存续、及…”他刻意停顿，字字重锤，“及我大秦国运何去何从！”他不仅要议甘龙，更要借此将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彻底暴露于阳光之下！

“大王圣明！”杜挚眼中狂喜一闪，叩首。旧贵族如打强心针，齐声高呼。然而赢驷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喜色凝固。

“然！”赢驷声威陡增，“议政之前，甘龙叛国，罪证确凿，不容宽宥！着即褫夺甘龙一切爵位官职，打入天牢最深‘寒狱’，非寡人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以同谋论处！”他目光如电刺向杜挚，“杜大夫既如此热心国本，甘龙一案，便由你暂领宗正府、廷尉府，会同冰台，在宗室议政之前，给寡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若再有疏漏…”未尽杀意，让杜挚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杜挚脸色煞白，深叩于地，指甲几乎抠进地砖。甘龙被如狼似虎禁卫拖下，消失前，浑浊老眼深深看了赢驷一眼，怨毒之外，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就在朝堂交锋的刀光剑影稍歇，赢驷腰间那枚玄鸟羽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滚烫！灼热远超之前，如同烧红烙铁紧贴皮肉！赢驷袖中手掌猛攥，指尖几乎嵌入羽片。

**嗡！呜——！！**

比上次更暴烈、更凄厉的无形尖啸，如同万千烧红钢针，毫无预兆刺穿咸阳宫厚墙，狠狠扎入每人脑海！这一次，尖啸源头更遥远深邃，仿佛从地脉深处，从楚地无尽云雾中，裹挟冰冷恶意汹涌而来！整个大殿剧晃，梁柱呻吟，瓦片如雨落下！群臣凄厉惨嚎被超越人耳极限的尖啸淹没，修为稍弱者，七窍渗出缕缕血丝！

赢驷眼前发黑，颅中剧痛如遭巨锤轰击！他强撑不倒，目光死死投向殿外——供奉真正玄鸟金人的大祠方向！尖啸源头，就在那里！

墨离密室首当其冲！恐怖声浪如实质潮水拍来，案几器物纷纷震落碎裂！墨离闷哼捂耳，指缝渗血。铜匠双目赤红，狂吼一声，在声浪及体瞬间，用尽全力将手中那只刚刚完成、刻满对抗荆棘纹路的青铜“禁声钟”，狠狠按在玄鸟金人拓片的核心接收点上！

**铛——！！！**

一声奇异、带着金属撕裂感的巨大钟鸣，竟从“禁声钟”上爆发！它如倔强逆流者，在狂潮中奋力呐喊！钟体凹槽与荆棘纹路疯狂闪烁刺目红光，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力场瞬间张开，艰难对抗席卷一切的无声尖啸！

大殿内，穿透颅脑的剧痛竟为之一滞！如同撕扯灵魂的恶鬼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群臣惨嚎声瞬间清晰，许多人茫然抬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铜匠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红光爆闪的小钟，脸上刚露狂喜——

**咔嚓！嘣——！**

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那只承载对抗荆棘玄鸟之力的“禁声钟”，在红光闪耀到极致时，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裂痕，紧接着，在铜匠绝望目光中，轰然炸裂！无数青铜碎片如暴雨激射！

“噗！”铜匠如遭重击，喷血踉跄后退，死死捂胸，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与骇然。失败了？不…是那荆棘玄鸟之力，远超想象！楚地控制源，太强了！

禁声钟碎裂刹那，无形尖啸失去唯一阻碍，如挣脱枷锁凶兽，以更狂暴姿态席卷！大殿内刚缓解的惨嚎声瞬间拔高，更多人痛苦翻滚！

赢驷也闷哼一声，颅中剧痛排山倒海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抵抗撕裂意识的冲击。就在意识模糊、痛苦至极的边缘，他紧握玄鸟羽片的手心，那滚烫灼热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如同针尖划过金属的异样触感！

赢驷强忍剧痛，借着混乱袍袖遮掩，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低头看向掌中羽片。

那枚小小玄鸟羽片，在无声尖啸的疯狂冲击下，表面不再仅映照火焰光影。无数细密如蚁、闪烁不定的猩红光点，如同活物在羽片内部疯狂游走、汇聚！它们无视荆棘玄鸟图腾，被无形笔触引导，急速勾勒出一副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图案——

一片层峦叠嶂、险峻无比的连绵群山！一条狭窄、曲折、仿佛悬于绝壁之上的古老栈道，如刻痕深烙羽片之上！栈道蜿蜒，穿云破雾，其尽头，隐没在一片被浓重血色雾气笼罩的、巨大狰狞的山口轮廓之中！

在这幅血色栈道图浮现同时，一个冰冷非人、如同首接烙印灵魂深处的意念碎片，伴随尖啸冲击，狠狠撞入赢驷意识：

**“…蜀…道…血…祭…开…”**

赢驷瞳孔骤缩如针尖！蜀道？血祭？

＞楚地铁翼阴影未散，滚烫的玄鸟羽片，竟又指向西方更为神秘凶险的蜀地！

荆棘玄鸟的根须，己悄然伸向秦国西陲？

血祭…开什么？！

大殿在尖啸中呻吟，群臣在痛苦中翻滚。赢驷死攥那枚烙印血色蜀道图的玄鸟羽片，冰寒危机感与焚尽战意，在眼中交织燃烧。禁声钟的碎片散落墨离脚边，铜匠呕出的鲜血在冰冷地砖上蜿蜒，如同一条指向西方群山的不祥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