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夜长

夜风裹着潮气，将煸州城的气候吹得发凉。林晞婉裹着白瑜的玄色披风走在前面，衣摆扫过墙角的枯草，发出细碎的声响。披风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那是方才打斗时溅上的，此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隔开。

白瑜跟在三步之外，目光始终落在她鬓边那片没来得及摘下的碎草叶上。月光洒在她身上，裙角沾着尘土，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了几缕。

他想起方才在林县令家，她缩在桌下时那双亮晶晶却又强装镇定的眼睛，心里那点因突然袭击而起的惊怒，不知不觉化作了一丝叹息。

“到了。”影十二在“临江客栈”门口停下，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晞婉抬脚进门，却在跨门槛时踉跄了一下。一只手及时扶住她的手肘，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猛地一颤。“小心。”白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林晞婉慌忙挣开，低着头往楼梯走，声音闷在披风领口里：“多谢。”

二楼的客房还算整洁，碧玉听见动静，立刻端着水盆进来，见林晞婉披着个不属于自己的披风，又看见她身后的白瑜，顿时愣住了，手里的铜盆晃了晃，险些泼出水来。“大……大人？”

“你先下去吧。”白瑜淡淡开口，目光扫过房间，“十二，你也退下，没有吩咐不准靠近。”

影十二和碧玉对视一眼，虽有疑惑，却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在铜烛台上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砖地上，明明灭灭。

林晞婉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能感觉到白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沉的，带着探究。

“说吧。”白瑜率先打破沉默，走到桌边坐下，“不是说来煸州祭拜我父母？怎么跑到前任县令家里，还让人堵着门放箭？”

林晞婉的心猛地一紧，抬眼看向他。白瑜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淡然，但以她多年来对他的了解，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张了张嘴，想把调查税赋和凌汛真相的话讲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他每次提起父母时眼中的痛楚，想起苏瑾说他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话。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怀疑当年的那场天灾背后有人为因素，自己还连个证据都没找到，那着实不好交代啊......

“我……”林晞婉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我就是……随便走走，听说那位林县令是本地人，就想去问问……问问当年的风土人情。”这谎言她说得磕磕绊绊，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白瑜挑眉，显然不信。“风土人情？”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能问出一屋子箭来？林晞婉，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反正我就是去问问！”林晞婉忽然拔高声音，脸颊因为心虚和窘迫而泛起红晕，“谁知道会遇到那种事！再说了，我现在是未婚的黄花大闺女，你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赖在我房间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白瑜：“……”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和自己拜过堂，如今却一本正经拿“黄花大闺女”说事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林晞婉，”白瑜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们成婚半年有余，你现在跟我讲‘成何体统’？”

“那不一样！”林晞婉梗着脖子，眼神却有些闪躲，“现在我们和离了，自然要守规矩！你赶紧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白瑜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像只竖起毛的小兽，明明害怕得很，却还要装作凶狠的样子。

他心里那点不悦顿时消散了不少，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但想起那纸和离书，终究是让他喉间微微发紧，“总之，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不需要你管！”林晞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理，查完了我自然会回皇城，不劳白大人费心。”她心里却在哀嚎：你要是留下来，我还怎么偷偷调查你父母的案子啊！

白瑜的脸色沉了下来。“处理？”他指了指她身上的尘土和披风上的血迹，“就像刚才那样处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讲话？”

他想起方才那密集的箭雨，想起林晞婉缩在桌下的身影，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后怕得厉害。

“我……”林晞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憋屈得不行。

见她不说话，只是咬着唇生闷气，白瑜更是确定她有事瞒着自己。“晞婉，”他放柔了语气，往前走近一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

林晞婉猛地抬起头，连连摆手：“没什么事！真的没什么事！你赶紧出去！”她看着白瑜坚持的眼神，心里一急，也顾不上许多了，伸手就去推他，“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动手了！”

白瑜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一个没防备，竟被她推得后退了半步。他看着林晞婉涨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焦急，有恳求，还有一丝……委屈？

“林晞婉！”白瑜又气又笑，这女人怎么回事，说风就是雨！

“你走不走！”林晞婉豁出去了，双手并用，使劲将白瑜往门外推。她个子没他高，力气也没他大，但胜在气势足，一副“你不走我就跟你拼命”的模样。

白瑜拗不过她，只好一步步退到门外。林晞婉见他出去了，立刻“砰”地一声关上门，还飞快地插上了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