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南事了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

谢云归坐在她的对面，并未刻意靠近。他闭目养神，俊美的侧脸在车厢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完美的雕像，只有偶尔马车颠簸时，浓密的睫毛会几不可查地颤动一下。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车轮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上相对平坦的官道。谢云归缓缓睁开眼。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在幽暗中，如同两点寒星，精准地落在芍药身上。

“江南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慵懒，“感觉如何？县主？” “县主”二字，被他刻意咬得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芍药的心微微一紧。她抬起眼，迎上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眼睛。经历了江南这一场不见硝烟却处处杀机的权谋洗礼，她己不再像当初那般轻易被他的目光击溃。

“感觉？” 她带着一丝自嘲，“如同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只是这梦……浸透了血与铁锈的味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心口那枚冰冷的鸾鸟玉佩。

谢云归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她的心口位置，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让她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

“血与铁锈……” 他低声重复，身体微微前倾。狭小的空间里，那股属于他的、冷冽而强大的气息瞬间变得浓郁，如同无形的网，将芍药笼罩其中。“也是淬炼的火焰。”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咒，“你……做得很好。”

他的指尖，并未触碰她，只是极其缓慢地、隔空划过她脸颊的轮廓，仿佛在描摹一件精美的瓷器。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游走，带着一种审视、占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

芍药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深渊般的瞳孔中，自己那惊慌失措、却又带着一丝隐秘渴望的倒影。

马车在烟雨江南的官道上平稳行驶，碾过雨后泥泞的道路，不疾不徐地驶向扬州城。车轮辘辘，单调的声响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衬得车厢内愈发静谧。

谢云归闭目靠在马车壁上。此刻，他敛去了深渊般的压迫感，呼吸均匀悠长，仿佛真的在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线条冷硬而完美。昏暗的光线下，他像一尊沉睡的、却依旧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玉雕。

静坐在对面的芍药没有看向窗外飞逝的灰暗景色，目光不受控制地、长久地停留在谢云归的脸上。心中思绪如同江南的烟雨，缠绵而纷乱。

她不知道这份异样的情愫是何时悄然滋生的。或许是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让她彻底抛开来自家族和自身性别的束缚，让她抛开所有伪装，如同淬毒的藤蔓般肆意伸展自己的天性，并在他眼中看到那丝近乎激赏的认同和欣赏之时？又或许，是在江南这泥沼般的棋局中，亲眼看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最精准、最冷酷的手段切割着各方势力，将那些盘踞多年的庞然大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展露出那令人窒息的魄力与掌控力之时？

那种被深渊本身认可的感觉，带着致命的诱惑。他像黑暗本身的主宰，而她，竟在这片黑暗中，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的……归属感。

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与忐忑。

他是暗阁之主，是深渊本身。而她，只是他棋盘上一枚淬毒的棋子，一件趁手的工具。这份不该有的悸动，如同在万丈深渊边缘起舞，美丽而致命。然而，忐忑之下，竟又翻涌着一丝隐秘的、近乎飞蛾扑火般的期待。她期待什么？期待他深渊般的眸子里，能映出自己一丝不同的影子？

谢云归的呼吸依旧平稳，仿佛真的沉睡。但就在芍药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瞬间，他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那双深渊般的眼眸倏然睁开，里面没有一丝初醒的迷茫，只有清醒得令人心寒的锐利与洞悉一切的了然。眸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精准地捕捉到芍药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温柔与不安的凝视。

“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古琴拨动了最沉郁的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却字字清晰，“这么看着我？”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芍药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慌乱地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无法抑制的红晕，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罂粟，艳丽而脆弱。手指无意识地死死绞紧了柔软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鼓足残存的勇气，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眸。唇瓣微微翕动，那个冰冷的称谓几乎要冲口而出：“阁主……”

谢云归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那弧度极浅，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芍药心湖中荡开惊涛骇浪。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靠姿，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县主，” 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带着昔日荣光、此刻却如同讽刺烙印的称呼，“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蛛网般瞬间将芍药缠绕。

他太清楚了。清楚她眼中那点微光意味着什么。清楚她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如同野草般滋生的妄念。但他不在乎。工具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只需要锋利和服从。他只要她乖乖听话，燃烧她的恨意与仅存的智慧，为他所用，为他搅动这盘大棋。至于那点悸动？不过是驯服过程中的一点小小调剂，如同欣赏笼中雀徒劳的扑腾。

芍药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玩味，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巨大的失落瞬间攫住了她，将她心头那点隐秘的期待之火彻底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