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这江南之行，让她短暂地披回了“县主”的华服，让她在那些豪强敬畏的目光中，恍惚找回了一丝昔日的影子。那被绝望和恐惧压抑了许久的、属于林芍药骨子里的骄傲与不甘，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反弹！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点血腥味如同最烈的燃料，点燃了她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火苗。不！她不甘心！不甘心永远只是他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她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哪怕……是深渊中一点微弱的、可能转瞬即逝的光！

“阁主……” 她再次开口，声音很小，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我……”

话未出口，原本打算闭目养神的谢云归，眼睛骤然睁开！

不是方才慵懒的清醒，而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如同实质冰锥般的凝视！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瞬间穿透了芍药所有鼓起的勇气，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空气仿佛瞬间冻结，沉重的威压让芍药几乎窒息，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一声破碎的呜咽。

谢云归只是这样凝视了她片刻，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随即，他眼中的冰寒倏然敛去，仿佛刚才的警告只是错觉。他再次慵懒地靠回车壁，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那“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车厢里，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芍药脆弱的心弦上。

芍药的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她如同劫后余生般，偷偷地、极其快速地瞥了谢云归一眼，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收回视线。那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感觉，让她浑身僵硬，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撕碎吞噬。

可那该死的心悸，并未因恐惧而消失。她忍不住，又极快地、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

这一次，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谢云归深邃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己停止了敲击，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惊慌失措、脸颊绯红的倒影。没有戏谑，没有警告，只有一种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又易碎的瓷器。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慵懒和浓浓戏谑的轻笑，从谢云归的薄唇间逸出。那笑声如同羽毛搔刮过芍药紧绷的神经，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县主，” 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调侃，“你这般模样……” 他微微歪头，目光在她绯红的脸上流连，“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

轰——！

芍药的脸颊瞬间如同火烧！滚烫的热度从脸颊蔓延至耳根，再到脖颈！

她慌乱地抬起头，正正对上谢云归那双写满了戏谑与洞悉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熟鸡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拼命地、几乎是徒劳地想要控制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彻底失态。

谢云归看着她这副羞窘欲绝、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的兴味愈发浓厚。

他突然动了！

没有预兆，他猛地倾身靠近！

一股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瞬间将芍药彻底笼罩！那气息强大、危险，带着绝对的侵略性和掌控感。芍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冷香和他灼人的目光。

谢云归凝视着她因惊慌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伸出手指，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优雅与强势，轻轻挑起她小巧的下巴。指尖微凉，触感却如同烙铁般灼人。

芍药被迫抬起头，西目相对。

她的眼眸如同浸了水的黑曜石，清澈透亮，此刻却盛满了惊惶、羞怯、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的期待。那双眼眸里，清晰地、完整地倒映出谢云归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身影。

谢云归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欣赏猎物的玩味。他的指尖在她细腻光滑的下颌线上轻轻，动作缓慢而暧昧，如同把玩一件稀世的玉器。

“县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目光锁住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你的脸……好红。” 说着，另一只手抬起，冰凉的指腹轻轻抚上她滚烫的脸颊。

“嗯……” 芍药被那冰凉的触感激得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幼猫般的呜咽。那触碰的地方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让她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她不敢动，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能任由他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流连。眼神慌乱地闪烁着，想要躲闪，却又如同被蛊惑般，无法移开与他交汇的视线。那眼神深处，除了慌乱，竟真的泄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隐秘的期待——期待这危险的触碰能再久一点，期待这深渊能给予她一点不一样的回应。

谢云归感受着指腹下细腻肌肤的惊人热度，看着她眼中那复杂交织的情绪——恐惧、羞怯、挣扎，以及那抹不容错辨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期待。他眼底的玩味更浓，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

他忽然凑近，薄唇几乎贴上了芍药敏感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拂过她耳后的绒毛，带来一阵更强烈的战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恶意的、近乎残忍的首接，清晰地钻进芍药的耳朵：

“告诉我……”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引起一阵细微的涟漪，“你在……期待什么？”

轰——！

这赤裸裸的挑明，如同惊雷在芍药脑中炸开！将她所有隐秘的心思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猛地一窒，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搏动起来！她确实在期待！期待他冰冷的指尖能带来一丝异样的温度，期待他深渊般的眸子里能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涟漪，甚至……期待能在这扭曲的关系中，抓住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可她怎么敢承认？！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如同受伤的蝶翼般剧烈颤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我……” 声音细若蚊蚋，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说的慌乱与委屈，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就在芍药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羞窘和混乱撕裂时，那冰凉的指腹和灼人的气息骤然远离！

谢云归松开了手，也拉开了距离，如同退潮般重新靠回车壁。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脸上那抹戏谑的笑容也瞬间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漠慵懒。修长的手指再次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刚才那场充满侵略性的试探，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

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暧昧瞬间消散，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芍药尚未平复的剧烈心跳声。

“回到长安之后，” 谢云归的声音响起，恢复了平日的低沉与冷漠，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有一场好戏。”

芍药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绪，胸腔里如同揣着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抬眸看向他。眼中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和水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深深的好奇。

“是什么好戏？”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勾起兴趣的期待。

谢云归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不再是戏谑，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掌控一切的、近乎残酷的愉悦。他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马车的帷幔，投向了遥远的长安方向，声音低沉，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告：

“长安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芍药心头，“要变天了。”

变天！

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芍药的心脏！瞬间驱散了她所有因方才暧昧而生的混乱心绪！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她太清楚这句话在谢云归口中意味着什么！那绝不是寻常的权力更迭，而是一场足以撕裂整个帝国肌理、将无数人卷入其中、碾为齑粉的巨大风暴！宇文弘的通敌、林承熙的“叛国”、宁安亲王的贪婪……所有被埋下的引线，都将在这“变天”中被彻底点燃！

而这样的风暴背后，正如谢云归所言，往往伴随着毁灭……与新生。是旧势力的彻底倾覆，也是新格局的残酷建立。更是……她芍药林氏，这枚棋子，能否在毁灭的灰烬中，为自己攫取到一丝喘息、甚至……翻盘机会的关键时刻！

恐惧与一种扭曲的兴奋感交织着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看着谢云归那如同掌控命运之神般的侧脸，方才那点隐秘的悸动，在“变天”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机遇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合时宜。

马车依旧在泥泞的官道上行驶，辘辘的车轮声碾过寂静。车厢内，芍药的心跳渐渐平复，脸颊的滚烫也慢慢褪去，只留下一种冰冷的清醒。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江南烟雨己远，而前方长安的方向，正酝酿着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暗黑的风暴。她和身边这个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正一同驶向风暴的中心。那点危险的悸动，如同风暴来临前最后一点微弱的星光，终将被更宏大、更残酷的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