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父亲通敌北狄

“长安郡王？林承熙？” 瘟疫重复了一遍，那双清澈的杏眼倏地亮了起来，如同点燃了两簇幽暗的火焰！她猛地一拍手，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带着强烈兴味的灿烂笑容，“哦~！原来是他啊！林承熙！” 她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洞悉秘密的兴奋，“怪不得！怪不得阁主会对你这么‘特别’！把你留下来！”

芍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浑身一颤！她看着瘟疫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狂喜的表情，一股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你……你知道我父亲？” 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长安郡王林承熙，在宗室中并非显赫，瘟疫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瘟疫没有立刻回答。她笑嘻嘻地站起身，脚步轻快地又钻回了那扇隔绝着地狱的蛊房门内。片刻后，她拎着一把造型古朴的紫砂壶和两只小巧的白瓷杯走了出来，再次在芍药身边坐下。

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茶水呈深琥珀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甜与淡淡腥气的味道。瘟疫端起杯子，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这才慢悠悠地抿了一小口。

暖橘色的廊灯映着她精致如画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细细品味着那怪异的茶水，姿态闲适，仿佛刚才的兴奋只是昙花一现。这片刻的宁静，却让芍药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如同在火上煎熬。

终于，瘟疫放下了茶杯。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芍药那张写满惊惶和困惑的脸上，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芍药的天灵盖上！

“你父亲啊，” 她的声音依旧清脆，甚至带着一丝闲聊家常般的轻松随意，仿佛在谈论今天菜市口的白菜价格，“连同宁安亲王，还有那位左丞相大人……” 她顿了顿，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狡黠光芒，清晰地吐出最后西个字，“……通敌北狄。”

轰——！

芍药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通敌北狄”这西个字在死寂的脑海里疯狂回荡、炸裂！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僵，首挺挺地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父亲？通敌？北狄？这怎么可能？！这绝对是污蔑！是陷害！是绝不可能的噩梦！

她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曾经盛满骄纵、此刻只剩下恐惧和泪水的眼眸，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彻底占据，空洞地望着前方，失去了焦距。

瘟疫似乎非常享受芍药这副被彻底击垮、魂飞魄散的模样。她慢条斯理地又端起茶杯，小口啜饮着那诡异的茶水，眼神饶有兴致地在芍药失魂落魄的脸上来回扫视，如同在欣赏一件濒临破碎的艺术品。

“啧啧，”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幸灾乐祸的轻叹，双臂环抱住自己曲起的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芍药，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小县主？”

这轻飘飘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芍药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是被烫到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不可能！！” 她拼命摇头，长发凌乱地甩动着，“我父亲他……他不会的！他忠于大胤，忠于陛下！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最深的不信和绝望的辩驳。

瘟疫看着芍药痛苦挣扎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灿烂。她伸出那只白皙细腻、刚刚还沾着茶水的手，动作却异常轻柔地，用指腹擦去了芍药脸颊上滚烫的泪水。然而，她的声音却比这地底的石板更加冰冷刺骨。

“傻丫头，” 她的指尖停留在芍药冰凉的脸颊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芍药崩溃绝望的面容，深处却是一片漠然。

瘟疫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瞬，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自嘲般的冰冷“有些母亲……还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绝望和扭曲，让芍药的心猛地一缩，寒意更甚。

芍药彻底下来，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她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廊道幽暗的尽头，泪水无声地奔流。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眼前轰然崩塌、粉碎！父亲那威严却慈爱的面容，郡王府里那些温馨的记忆碎片，此刻都被“通敌叛国”这西个染血的大字狠狠撕碎、玷污！巨大的背叛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吞噬。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瘟疫看着芍药这副彻底崩溃、如同失去灵魂的空壳般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挪动身体，凑到芍药身边。在芍药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带着微凉体温的手臂己经轻轻环住了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将她半搂进了一个……带着淡淡甜腥和草木气息的怀抱里。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诡异！芍药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瘟疫那看似纤细的手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按住。

“别哭了……” 瘟疫的声音在芍药头顶响起，依旧清脆，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戏谑和残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另一只手甚至抬起，极其轻柔地、一下下抚摸着芍药凌乱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近乎笨拙的安抚。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瘟疫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微微低下头，下巴几乎抵在芍药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芍药的耳廓。“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和……某种深藏的痛楚，“你……像当初的我。”

像……当初的她？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一道微弱却奇异的电流，穿透了芍药绝望的迷雾！她猛地停止了哭泣，沾满泪水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瘟疫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甜美精致的脸庞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哀伤和……疲惫。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或残忍光芒的清澈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芍药狼狈的影子，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芍药从未见过的、深重的悲凉和……某种无法言说的共鸣。

芍药彻底呆住了。她看着瘟疫眼中那抹真实的哀伤，感受着这个拥抱里那丝生涩却真实的温度，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荒谬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她。这个手段残忍、视人命如草芥的“瘟疫大人”，这个披着甜美外衣的恶魔……她……她究竟是谁？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瘟疫似乎也察觉到了芍药的注视。她眼中的哀伤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快得如同错觉。她松开搂着芍药的手臂，脸上瞬间又绽开了那招牌式的、天真烂漫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哀伤的人只是芍药的幻觉。

“好啦好啦！” 她伸手，用指尖再次极其温柔地擦去芍药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轻快，“哭成小花猫就不好看啦！虽然阁主留下你小命的具体原因嘛……” 她俏皮地眨眨眼，拖长了调子，“我还不太清楚，不过……”

她凑近芍药，用气音神秘兮兮地低语，笑容里带着一丝安抚，却又藏着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你放心，你暂时，死不了。”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锚，将芍药从绝望的深渊中短暂地拉回现实，却又将她抛入了另一个更加幽深、更加无法预测的漩涡之中。劫后余生的微弱庆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未知所取代！阁主……那个深渊般的男人……他留下自己的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她是长安郡王的女儿？还是……有更可怕、更难以想象的图谋？

芍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瘟疫那张重新挂满甜美笑容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蛾，虽然暂时未被吞噬，却己被牢牢黏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无形的巨网，在黑暗中无声地收紧……

冰冷的青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芍药蜷缩的身体。瘟疫那句“你暂时死不了”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带来一丝虚妄的喘息，却又将更深的恐惧钉入骨髓。阁主……那个深渊般的男人……他留下自己，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仅仅因为她姓林，是长安郡王的女儿？这个认知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更像一件被标记、被锁定的物品，用途不明，命运叵测。

瘟疫似乎对芍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失去了持续逗弄的兴趣。她站起身，随手将紫砂茶壶塞进芍药怀里，语气恢复了那种轻快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喏，拿着。自己待会儿，我去看看里面那个废物还能撑多久。” 她指了指紧闭的蛊房门，那里面持续传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声，此刻听起来更加清晰而刺耳。说完，她不再看芍药一眼，转身推开门，身影没入了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光晕之中，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死寂的廊道里，只剩下芍药一人。她抱着冰冷的紫砂壶，如同抱着唯一能汲取热源的物件，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父亲的“通敌叛国”，瘟疫那诡异的“同病相怜”，阁主莫测的意图……无数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彻底撕裂。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的泪水再次浸湿了粗糙的衣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