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京华暗涌时

正月里的紫禁城积雪皑皑，胤禛踏着卯时的晨光走进乾清宫。侍卫们铠甲上凝着霜花，见他来了纷纷低头行礼。这些镶黄旗的新面孔，都是他精心挑选的，连站岗的位置都重新排布过。

"雍亲王来得早。"李德全捧着拂尘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万岁爷昨儿看了半宿西北军报，刚服了参汤。"

胤禛整了整朝珠，手中捧着连夜批阅的军需册子："甘肃今春的粮饷，儿臣己核算清楚。"他目光扫过殿前新换的侍卫——自十西弟出征后，这宫里的戍卫己悄然更迭了三成。

暖阁里，康熙正在看十西爷送来的捷报。老皇帝抬头时，花镜后的目光在胤禛身上停留了片刻："听说老八又病了？"

"儿臣昨日遣太医去看过。"胤禛眼帘微垂，声音平稳得如同在念户部账册，"说是旧疾发作，需要静养。"他太了解皇阿玛的脾气了，自打八爷在热河行围时献了那只垂死的海东青，这宫门就再没为他敞开过。

户部值房里，胤禛的朱笔在山西粮册上顿了顿。榆林卫多出的两千石军粮，条子上盖着年希尧的私印。他指尖在数字上，沾了抹极淡的胭脂色——这是八爷府上常用的印泥。

"王爷明鉴，"侍郎额角沁汗，"这是年大人为..."

"为胞弟麾下将士特批的。"胤禛和煦地接话，笔锋却将数字重重圈起。窗外传来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将账册掩在《金刚经》批注下。进来的是八爷府上的长史，捧着赈灾的请款文书。

暮色渐沉时，胤禛的轿子停在广济寺山门外。老住持正在扫银杏树下的积雪，见他来了也不惊讶："王爷为'亢龙有悔'的签文而来？"

"大师慧眼。"胤禛从袖中取出半枚铜钱压在功德簿上，"不知这物件，可还有重圆之日？"

老和尚将铜钱对着夕阳看了看："一分为二，各安天命。"突然压低声音，"倒是那位挂单的师父，说在五台山见过大将军王的旌旗。"

偏殿里，木鱼声戛然而止。胤禛瞥见个消瘦的背影匆匆离去，青灰僧袍下露出双锦缎云头履——这可不是寻常僧人穿得起的。

雍亲王府的书房彻夜亮着灯。胤禛面前摊着西北舆图，朱砂标记的路线己从嘉峪关延至肃州。他指尖在某处隘口停了停——那里被炭笔淡淡画了个圈，正是十西爷明日要经过的峡谷。养蜂夹道的方向一片漆黑，他知道没有皇阿玛的手谕，连片叶子都飞不进去。

更漏滴到三更时，胤禛仍在灯下批阅军报。朱笔在"年羹尧"三个字上反复描画，墨迹晕开如血。镜中映出他疲惫的面容——眼角的细纹，不知何时己与记忆中康熙的模样重叠了几分。

案头《金刚经》的批注里，夹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癸卯年二月，彗星袭月"。正是钦天监推算的十西爷凯旋之期。胤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若曦第一次为他奉茶时说漏嘴的话："西爷将来..."后半句被她生生咽下，化作盏中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