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黛青绾旧欢

自从搬进八月府，姐妹俩仿佛回到了闺中时光。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听雪轩，在青砖地上勾勒出菱形光影。若兰每日准时在佛龛前跪坐诵经，木鱼声轻缓有韵，若曦便斜倚在花梨木榻上煮茶，看着紫砂壶嘴腾起的热气在阳光里化作雾霭午后斜阳透过窗纱。

午后斜阳透过窗纱，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线。姐妹俩并坐在绣架前，共绣一幅并蒂莲帕子。彩线在指间翻飞，若曦偏要将莲花绣成罕见的紫色，若兰却坚持用传统的粉白，为金线绣蕊还是银线勾边，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又相视大笑，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飞起。

入夜后，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温柔。姐妹俩歪在软垫上，翻检着尘封的旧物。褪色的丝线、残缺的团扇、半卷诗稿，件件都裹着时光的温度。那些被岁月晕染的旧物里，仿佛藏着整个青春，每一件都能牵出一串笑语，将往昔的点点滴滴细细诉说。

檀木箱的铜扣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若曦拂去箱盖上积了半寸厚的锦帕，霉味混着陈年绸缎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底那枚黛青色荷包被压得发皱，边缘处还沾着几点暗红的茶渍。她小心翼翼地拈起，指腹触到歪斜的绣线时，仿佛触到了要入宫那年颤抖的指尖。

"这丑东西竟还留着..."若曦的声音裹着笑，尾音却微微发颤。兰草的叶片有的长过一寸，有的短如米粒，花瓣更是歪七扭八地绽着，金线绣的花蕊缠成一团乱麻，针脚疏疏落落，像是孩童随意涂抹的画作。她忽然想起初学刺绣时，总是被绣针扎破手指，鲜血滴在缎面上晕开的模样。

若兰放下手中绣绷，银针在暮色里划出一道细光。"你第一个绣活。"她望着荷包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年你非要说自己三天之内绣一个出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最后连早膳都免了。"说到此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八爷当时接过荷包，足足端详了半盏茶工夫，说这兰草虽不工整，倒有几分'乱叶交枝'的野趣，意境清奇得很。"

若曦的指尖停在纠缠的绣线上。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堤：那日秋阳透过湘妃竹帘，在八爷月白长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接过荷包时，温热的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墨玉般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如此雅物，自是要日日带在身边。"他当真将这拙劣的绣品系在随身玉佩上，此后数月，那抹黛青总在他腰间轻轻晃动，引得府里丫鬟们窃窃私语。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风，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若曦将荷包贴在胸口，能感受到绸缎下凹凸不平的针脚。原以为那些青涩时光早己被宫墙碾碎，却不想有人将她最笨拙的心意，连同年少时的欢喜与忐忑，都妥帖收进了时光的锦匣。暮色渐浓，荷包上歪斜的兰草仿佛在烛火中舒展，摇曳成那年中秋的月光。

谷雨前后，连绵细雨笼着八爷府。八爷染了风寒的消息传来时，正院太医进进出出，仆人们提着药罐匆匆而过，廊下灯笼在雨雾里晕开朦胧的红。若兰却依旧每日辰时诵经，巳时插花，连脚步都不曾乱过半分。青瓷瓶里新折的白海棠亭亭玉立，花瓣上还凝着雨珠。

"姐姐不去看看？"若曦望着被雨帘笼罩的正院方向，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若兰将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有嫡福晋照料，何须我去添乱。"她持着剪刀的手稳得惊人，连花枝落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爷不喜药味，你近日别往东边去。"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混着雨声，将未说出口的叹息，都浸成了满院潮湿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