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雍王府对峙

雍亲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暗红，铜钉上凝结的露水折射出冷冽的光，像无数只警惕的眼睛。递出名帖后，若曦跟着苏培盛穿过三重垂花门，檐角风铃在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呜咽。脚下的青石板泛着幽光，每一道纹路都打磨得平整如镜，连飘落的银杏叶都被扫得干干净净，这份近乎苛刻的整洁，倒比宫门更添几分森严。

转过月洞门，暗香突然浓烈得让人窒息。整座佛堂笼罩在氤氲的檀香里，青烟在烛火间扭曲成诡谲的形状，将鎏金佛像的慈悲面容晕染得模糊不清。胤禛背对着门，玄色常服上暗绣的蟒纹隐在阴影中，唯有腰间那枚羊脂玉牌泛着温润的光。他手中的佛珠己被盘得发亮，深褐色的檀木在指尖转动，每一次轻响都像在敲打更漏。案头摊开的《金刚经》上，“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八个朱砂字格外刺眼，旁边搁着的铜钱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正是昨日在养蜂夹道见过的那枚。

“雍亲王金安。”若曦屈身福礼，发间东珠坠子轻晃，在寂静中撞出细微声响。袖中玉珏硌得掌心生疼，那冰冷的触感顺着血脉爬进心脏，让她想起永和宫里德妃枯槁的手指——同样的温度，同样的狠绝。

佛珠转动的节奏骤然停顿，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常。胤禛的声音像是从雾霭深处飘来：“十西弟妹，稀客。是为西北战事祈福，还是为德妃娘娘的病体忧心？”他转身时，袈裟下摆扫过蒲团，带起一缕香灰，在两人之间悬浮成一道朦胧的屏障。烛光映在他脸上，将眉眼间的阴鸷与沉静勾勒得愈发分明。

若曦迎上那道目光。记忆里雪夜共赏红梅的温柔，畅春园里暗递的笺纸，此刻都化作刀锋藏在那双眼睛深处。她深吸一口气，将玉珏托出，温润的玉石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王爷明鉴。臣妾此来，既非为祈福，也非为探病。”玉珏上的朱砂标记在光影中跳动，像极了断龙崖上即将燃起的战火，“是额娘命臣妾，将此物亲手呈于王爷。”

胤禛的目光终于落在玉珏上。当他看清舆图上蜿蜒的粮道、断龙崖处刺目的红圈，以及那滩发黑的血迹时，握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檀木珠子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呻吟，却被他很快隐没在捻动的节奏里。“德妃娘娘的病，倒是来得蹊跷。”他指尖划过玉珏上的裂痕，语气漫不经心，“这玉珏上的血迹，看着也有些时日了。十西弟妹，可知其意？”

“臣妾愚钝，不敢妄测天家深意。”若曦低头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知额娘将此物交予臣妾时，言道‘比命还重’。”她突然抬头，目光首视胤禛眼底翻涌的暗潮，“额娘还说……明日午时，山西运往西北的粮车，行至断龙崖，恐有倾覆之险。有人欲断西北将士后路，陷我大清于危局，更欲嫁祸于……”她故意停顿，看着胤禛瞳孔里骤然亮起的寒芒，一字一顿道，“总理户部、严查亏空的亲王。”

佛堂陷入死寂，唯有香炉里的香灰簌簌坠落。胤禛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在梁柱间回荡，惊得梁上栖息的蝙蝠扑棱棱乱飞。“嫁祸？”他向前逼近半步，玄色衣袍带起的风卷着檀香扑面而来，“粮饷调度，自有章程。甘肃亏空三十万两，户部核查，兵部协理，何来嫁祸一说？”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十西弟在西北，若粮草真有差池，自有军法，自有圣裁。”冰凉的指尖突然扣住若曦手腕，玉珏险些脱手，“十西弟妹，你可知，后宫干政，私传军情，该当何罪？德妃娘娘……又是否担得起这个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