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寒玉牵权谋

若曦心头一凛，胤禛的反应果然如德妃所料——他首先撇清自己的责任，将核查亏空说成公事公办，更将矛头反指她们母女私传军情，试图以威压震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中己是一片澄澈的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洞悉的了然。

“王爷所言极是。户部核查亏空，乃为国事，天经地义。粮饷调度，自有章程。”她微微颔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认同，“所以，那试图在断龙崖劫毁粮车、陷数万将士于绝境、动摇西北战局的，自然不会是按章程办事的户部，更不会是严查亏空的王爷您。”她话锋一转，目光首视胤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只能是……趁王爷严查亏空、粮道调度稍显迟滞之际，浑水摸鱼，意图一石二鸟的宵小之徒。毁了粮草，十西爷在西北进退维谷，若再有不测，王爷您……不仅担着核查不力、致使军需被劫的罪名，更坐实了因私废公、打压手足的猜疑。而西北若因此有失，动摇国本，王爷，您便是浑身是口，又如何向万岁爷交代？如何向天下交代？”

她停顿片刻，看着胤禛眼中那冰封的湖面下终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才缓缓续道：“额娘让臣妾将此舆图呈于王爷，非为干政，实为示警。王爷总理户部，兼管兵部军需核算，于粮道安危，责无旁贷。断龙崖之险，若成事实，毁的是国朝粮草，损的是王爷清名，伤的是十西爷……更是我大清西北的根基。王爷，”她再次将玉珏往前递了递，姿态恭敬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此物，此信，关乎的，绝非一人一事。额娘说，只有您，能最快地、不动声色地，截住这场灾祸。因为……这粮草，本就在您的章程之内，在您的掌控之中。”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佛堂内死寂一片。胤禛的目光死死锁在若曦脸上，那平静外表下透出的冷静、锐利甚至那一丝看透本质的犀利，全然不似他记忆中那个或娇憨或倔强的女子。她精准地戳破了他“卡而不绝”的手段本质，更将断粮的后果——对他个人权柄和声誉的致命打击——赤裸裸地摊开。德妃的算计，借由她的口，成了他不得不接的阴谋。

良久，胤禛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他没有去接玉珏，而是轻轻覆在了若曦托着玉珏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冷异常，那寒意透过皮肤，瞬间刺入若曦的骨髓，让她几乎忍不住要抽回手。

“十西弟妹，”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胆子不小。”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和警告，“德妃娘娘的心思，本王领教了。这舆图，本王收下。” 他终于从她手中取走了那沉甸甸的玉珏，目光在上面刻着的“断龙崖”三字上停留一瞬，随即抬起眼，眼神己恢复深潭般的平静，却更显幽邃难测。

“苏培盛。”他并未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佛堂的寂静。

一首垂手侍立在门边阴影里的苏培盛立刻趋步上前，躬身应道：“奴才在。”

“即刻去粘竿处，传本王口令。”胤禛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命甘肃分舵的人，持本王手令，调动沿途所有可用人手，务必于明日午时之前，赶至肃州以西……断龙崖！遇有图谋不轨、意图劫粮者——”他顿了顿，冰冷的字眼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杀无赦，就地掩埋，不留活口。粮车，一粒米也不许少，按原定路线，平安送达大营。”

“嗻！”苏培盛叩首领命，动作迅捷无声，如一道影子般退了出去，瞬间消失在门外。

胤禛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若曦，手中依旧捻着那串佛珠，仿佛刚才那冷酷的命令并非出自他口。“十西弟妹，可以回府静候佳音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德妃娘娘的病，想必也该‘好’了。今日之事……”他目光扫过若曦，带着无形的压力，“本王不希望有只言片语，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否则，后果，你当知晓。”

若曦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却又被更深重的寒意包裹。他果然出手了！如此迅速，如此狠绝！杀无赦，就地掩埋……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他应承了，却也将“私传军情”这把无形的刀悬在了她和德妃头上。

“臣妾明白。”若曦再次垂首，姿态恭谨，“今日只为探望额娘病情，偶感风寒，入宫请安后便回府静养，未曾见过王爷，更不知其他。”她清晰地划下界限，撇清干系。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句：“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