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下山2

山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掠过青石板，张海棠将一枚铜铃系在阿婆门前的老槐树上，清越的声响混着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她转身时瞥见妹妹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掌心那道被铜铃勒出的红痕还未消退。

“闭眼。”张海棠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长相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指尖掠过妹妹苍白的脸颊。

张海玥睫毛轻颤，感觉冰凉的材质如活物般贴合皮肤，镜中映出的少女眉眼寻常，唯有眼底闪烁的星光还带着几分熟悉的灵动目光。

“一般人皮面具再仔细看都能瞧出破绽，这张竟半带上去看不出一点带着人皮面具的感觉……”张海玥对着结冰的水洼左右打量，连耳后衔接处都找不出缝隙。

张海棠指尖划过妹妹新添的梨涡，抬眼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道，暮色将蜿蜒的石阶染成深褐色。她反手将登山包甩上肩头，金属扣撞击声惊飞了树梢的寒鸦，“走吧，天黑前得赶到山下。”

离开了村子，正在山顶上，张海棠观察了一会儿地形和地势，在脑海中规划了一下下山的最快方法和途径。

“走！”话音未落，张海棠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顺着陡峭的岩壁飞身而下。指尖精准扣住凸起的岩石，借力腾挪间，带起一阵雪雾。

张海玥紧随其后，动作虽稍显青涩，却也灵活矫健，像一只灵巧的山猫。

两人在嶙峋怪石间辗转腾挪，身形快如鬼魅，登山靴与岩石碰撞出一串火星，转瞬便消失在蜿蜒的山道。

张海棠看准一处倾斜的雪坡，毫不犹豫地坐下，双手当做刹车，风驰电掣般滑下。

张海玥愣了一瞬，随即学着姐姐的样子跟了上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飞溅的雪沫扑在脸上生疼，可她们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

遇到深涧，张海棠甩出登山绳，借着惯性荡向对岸，落地时稳稳站住，紧接着甩出绳索接应妹妹。

雪坡的坡度愈发陡峭，张海棠屈肘猛压雪面，飞溅的冰晶在月光下划出银亮弧线。

身下积雪被高速摩擦出焦糊味，她突然拧身侧转，用膝盖撞碎前方凸起的冰锥。

冰渣擦着张海玥耳畔飞过，少女瞳孔骤缩，学着姐姐的动作压低重心，单薄的披风被气流鼓成帆，几乎要将她掀飞出去。

"屈腿！"张海棠的吼声混着风声灌入妹妹耳中。

两人同时绷首膝盖，登山靴在雪面犁出两道深沟，借着反作用力弹向倾斜的岩壁。指尖刚触到粗粝的岩石，张海棠突然扯住妹妹后领，整个人凌空翻转——下方雪坡突然塌陷，露出暗藏的冰裂缝隙，呼啸的寒风裹挟着冰碴从深渊喷涌而出。

岩壁上垂挂的冰棱成了天然阶梯。张海棠如灵巧的猿猴，指节叩击冰棱确认承重，三步并作两步向上攀爬。

张海玥紧随其后，匕首凿入冰层的脆响在山谷回荡。

当她们跃到凸出的岩石平台时，脚下传来细微的脆响——整块岩石竟在缓慢倾斜！

"跳！"张海棠揽住妹妹腰身，借着岩石倾覆的力道纵身跃起。

两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下方的巨石轰然坠入深渊，激起的气浪掀飞她们的斗篷。半空中，张海棠甩出末端带钩的绳索，铁钩精准勾住百米外的老松树。

她们如离弦之箭荡过深谷，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灼痛，却死死攥着不敢松手。

最后的险关是片环形冰瀑。张海棠将麻绳系在腰间，助跑几步后猛地扎进冰瀑后的暗河。

刺骨的冰水瞬间淹没头顶，她闭气摸到光滑的石壁，指甲在冰面上抓出刺耳声响。

张海玥学着姐姐的样子屏住呼吸，冰凉的河水灌进衣领，冻得她几乎失去知觉。

当她们从下游的冰窟窿钻出来时，牙齿在寒风中咯咯打颤，却望着近在咫尺的山脚露出劫后余生的笑。

山脚下的小镇灯火己经清晰可见，张海棠甩了甩头发上的冰碴，发现妹妹苍白的脸上还沾着雪沫。

她伸手替对方抹去，这才惊觉指尖己经麻木。

山脚下的寒风卷着雪粒掠过发梢，张海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望着姐姐利落收绳的背影，眼底泛起笑意：“姐，刚才那雪坡斜得跟天梯似的，换我一个人，腿肚子早转筋了！哪敢像你似的，屁股一坐就往下冲，跟踩着风火轮似的。”

她故意夸张地抖了抖湿漉漉的裤脚，靴底还沾着雪坡上刮来的冰碴。

张海棠转身挑眉，月光照亮她汗湿的眉骨，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却难掩英气。

指尖灵活地绕着麻绳打了个结，她跨步上前替妹妹拍掉肩头的雪块，指腹擦过妹妹冻得发红的脸颊：“少给自己找借口。你攀岩时候反应比我还快，就是胆子得练练。”

张海玥突然凑过来，鼻尖还沾着融化的雪水：“那能一样吗？你在前面开路，我闭眼往下跳都安心。要不是你带着，我哪敢往这种冰缝里钻啊！”

她歪头打量姐姐被风吹裂的唇角，“换做别人，早被刚才那些险路吓得腿软了。”

“别尽说丧气话。”张海棠别过脸去，弯腰整理背包时耳尖泛红，“瞻前顾后可闯不出活路，刚才要是犹豫，等天亮咱们还在半山腰喝西北风。”

她掏出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掰成两半，递过去时故意用饼干尖戳了戳妹妹胸口，“下次让你领头，我倒要看看小海玥的胆子能长多大。”

张海玥咬着饼干含糊不清地笑，碎屑混着雪沫喷出来：“得了吧！您老这‘是胆大会’，指不定把我往冰窟窿里塞。

”她突然搂住姐姐肩膀，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不过说真的......有你在，再难的路我都敢走。”

暮色彻底笼罩山道，远处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

张海棠将最后一根登山杖塞进背包，起身时故意撞了撞妹妹肩膀：“贫嘴。”她抬头望向盘山公路蜿蜒的轮廓，月光勾勒出她侧脸坚毅的线条，“先找地方落脚，等你什么时候敢从雪坡倒着滑下来，我就请你吃大餐。”

两人踩着积雪往山下走去，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夜风中飘来细碎的笑闹，惊飞了枝头沉睡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张海棠悄悄将手掌藏进袖中——方才护着妹妹落地时，掌心被碎石磨出的伤口渗出血珠，但是很快，伤口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