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知识微光（5）

那一夜，芫溶在呼啸的风声和隔壁那持续到很晚很晚的、细微而执着的翻书声中，久久无法入眠。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她心底翻腾——她想帮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机会来得比芫溶预想的更快。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放学路上，芫溶远远地看见张常岭推着自行车从厂区方向回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眉头紧锁，深蓝色的工装沾满了大片的油污，连额角都蹭上了一道黑印。

他推着车，脚步比平时更加沉重，仿佛那辆二八杠的自行车有千斤重。芫溶的心微微一沉，猜测他可能在厂里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回到家，她刚放下书包，就听到隔壁张家棚子里传来李秀兰带着抱怨和心疼的大嗓门：“……瞧瞧你这身油！又钻车床底下了？那老掉牙的‘铁牛’还没修好？刘主任也真是，尽把难啃的骨头扔给你！累坏了吧？快洗洗！妈给你留了饭！”

没有听到张常岭的回答，只有他放下工具时发出的沉重碰撞声，以及走向水盆的脚步声。

芫溶的心揪紧了。她想起父亲焦卫国偶尔也会带回类似的疲惫和油污，知道那些复杂的机器故障有多么耗费心神。她下意识地走到自家棚壁边，耳朵贴近冰冷的油毡。

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张常岭似乎在用力地搓洗着手臂上的油污。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接着，是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芫溶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书本纸张的声音！他在拿书！在这样疲惫不堪的时刻！

她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侧耳倾听着。果然，那熟悉的、细微而克制的翻书声——“沙……沙……”又响了起来！虽然比那天夜里更轻微，更短暂，带着一种强打精神的疲惫感，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芫溶的耳中！

他果然在看书！在经历了繁重体力劳动之后，在身心俱疲的傍晚！那份对知识的渴望，像一簇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微弱火苗，顽强地燃烧着！这无声的坚持，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芫溶感到震撼和心疼。

一股热流首冲上芫溶的头顶，那个在心底盘桓了许久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她不再犹豫，转身走到自己那个小小的“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她最珍视的笔记本——语文的、数学的、历史的……每一本都字迹工整，重点清晰。

她几乎没有思考，首接抽出了那本蓝色硬壳封面的数学笔记本。这是她最用心整理的一本，里面不仅有课堂笔记，还有她自己归纳的公式、例题和解题思路。她翻开封面，扉页上写着她娟秀的名字：焦芫溶。她看着自己的名字，指尖微微发烫。

然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大胆的事情。她拿起铅笔，在扉页名字的下面，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用她最工整的字体，写下了三个字：

“给常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