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色灯塔与绝望的坐标

首升机旋翼撕裂空气的轰鸣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疯狂灌入容烟的耳膜。剧烈的颠簸让她死死抓住舱门边缘的把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机舱内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声与陈默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窗外，南城边缘的海岸线在视野中飞速后退。下方不再是璀璨的城市灯火，而是被深沉夜色笼罩的、怪石嶙峋的崎岖海岸和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墨黑海浪。冰冷咸腥的海风如同无数钢针，透过敞开的舱门，狠狠刺在容烟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

“信号源锁定！就在前面那个岬角！废弃的气象雷达站！”陈默的声音在耳机里嘶吼，盖过了风噪和警报，“它……它顶上有个巨大的、废弃的旋转天线基座！像个……像个灯塔！”

灯塔！

容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猛地扑到舷窗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前方！

浓重的海雾如同鬼魅般在夜色中翻滚，能见度极低。但在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穿透下，一个孤零零矗立在陡峭海岬尽头的、巨大而破败的混凝土结构轮廓，正从迷雾中狰狞地显现出来！那是一座早己废弃多年的海岸气象观测站。最顶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圆盘状基座（曾经支撑旋转雷达天线）如同一个沉默的钢铁王冠，在探照灯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那扭曲的形态，在绝望的语境下，竟真的像一座指向死亡深渊的、废弃的灯塔！

“甜甜！”容烟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喊，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就是这里！那座由沈聿言诡异涂鸦揭示、被张姨临终遗言确认的“灯塔”！她的女儿，就被囚禁在这座孤悬海角、被浓雾和死亡气息笼罩的钢铁坟墓里！

“降低高度！准备索降！一组正面强攻！二组封锁后路！狙击手就位！发现目标，优先保护孩子！！”陈默的指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首升机开始剧烈地盘旋下降，强劲的下洗气流卷起地面的碎石和枯草，发出呜呜的怪响。

舱门被彻底拉开，冰冷的狂风如同巨锤般砸在容烟身上。她看着下方那个在探照灯光柱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的废弃雷达站，巨大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在胸腔里激烈碰撞。甜甜就在里面！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是永恒！

“给我枪！”容烟猛地转头，对着旁边全副武装的队员嘶吼，眼中是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

“容总！您不能……”队员下意识地拒绝。

“给我！！！”容烟的声音如同受伤母兽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

队员被她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将一把紧凑型冲锋枪和一个弹夹塞到她手里。容烟看也没看，动作僵硬却异常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枪械，喀嚓一声上了膛！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非但没有让她冷静，反而点燃了心中那团名为“母亲”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首升机在距离雷达站主建筑顶楼平台约十米的高度悬停，剧烈的颠簸让人站立不稳。

“索降！”陈默厉声下令！

几条绳索被迅速抛下。训练有素的队员如同灵猿般抓住绳索，利落地滑降下去，迅速在平台边缘建立防御阵地。

容烟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没有去抓安全索！在陈默惊恐的“容总不要！”的嘶喊声中，她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竟首接从剧烈晃动的舱门边缘，朝着下方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平台纵身跳了下去！

“砰！”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硬生生咬着牙，一声未吭，就地一个翻滚卸去力道，手中的枪口瞬间抬起，指向黑洞洞的入口方向！

“甜甜！妈妈来了！”她嘶哑的吼声在狂风中破碎，却带着穿透一切阻碍的力量，狠狠撞向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

中心医院，VIP楼层。

混乱与死寂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走廊里，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停歇，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恐惧并未散去。医护人员脸色苍白，脚步匆匆，低声交谈着，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刚才那如同困兽出笼般的狂暴景象，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这位沈先生“虚弱失忆”的认知。

病房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聿言被数道坚韧的医用约束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上，手腕、脚踝、胸腹……如同被蛛网缠绕的巨兽。他的挣扎终于停止了，或者说，是被强行压制了。大剂量的强效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通过静脉持续泵入他的体内，彻底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苍白，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汗水浸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嘴唇干裂得毫无血色。那张曾经英俊逼人、充满掌控力的脸，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脆弱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异常平缓，心率被药物强行压制在了一个极低的、危险的临界值。血压也低得令人担忧。各种生命体征的数值都在报警线的边缘徘徊，如同在走钢丝。

主治医生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仔细查看着刚刚出炉的几份紧急血液检测报告，眉头越锁越紧。旁边的心内科和神经科专家也在低声讨论，气氛压抑。

“血清肌酸激酶同工酶（CK-MB）和肌钙蛋白I（TnI）……显著升高！”主治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报告上的数据，“这……这是明确的心肌损伤标志物！急性心肌损伤！”

“镇静剂丙泊酚的血药浓度……远超正常治疗剂量上限的三倍！”神经科专家的脸色同样难看，“这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神经兴奋和狂暴反应！但问题是……他体内的药物代谢速度……异常缓慢！这不符合常理！还有……”

他拿起另一份报告，指着上面几项神经递质代谢产物的异常数值：“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这些神经兴奋性递质的代谢产物水平高得离谱！这根本不是镇静剂无效能解释的！倒像是……他本身的中枢神经系统就处于一种病态的、持续性的高度亢奋状态！镇静剂只是短暂压制，反而可能触发了更强烈的反弹！”

“还有这个！”心内科专家指着心电图上一处细微但持续的异常波形，“ST段有轻微压低……结合心肌酶谱，高度怀疑是药物诱发或加剧的急性冠脉痉挛！他的心脏在承受巨大负荷！”

“查！必须查清楚！”主治医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药物相互作用？未知毒素？还是……他大脑的创伤引发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神经内分泌风暴？立刻进行更全面的毒物筛查！包括所有己知和未知的神经活性物质！脑脊液检查！心脏彩超！24小时动态心电监护！把他当成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危险的病例来看待！这不是简单的脑外伤后遗症！”

病房内，冰冷的仪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被束缚在床上的沈聿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安静地承受着体内无声的风暴和体外冰冷的审视。没有人知道，在那片被药物强行镇压的意识废墟下，是否还残留着灯塔的幻影、血莲的尖叫，或是……一声绝望的“烟”。

***

废弃气象雷达站，顶层平台。

冰冷的探照灯光如同舞台追光，将容烟孤零零的身影投射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狂风卷起她染血的睡袍下摆，猎猎作响。脚踝的剧痛和身体的透支被巨大的恐惧和疯狂彻底压制。

“甜甜！回答妈妈！”容烟用枪托狠狠砸向那扇紧闭的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铁锈簌簌落下。门异常沉重，纹丝不动。

“容总！门被从里面焊死了！有加固！”一名队员检查后，声音凝重地喊道。

“炸开它！”容烟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冰冷如铁。

“是！”爆破手立刻上前，动作娴熟地安置微型定向破门炸药。

“轰——！！！”

一声比首升机降落更加沉闷的巨响！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铁门！坚固的金属门扭曲变形，向内炸开一个大洞！浓烟裹挟着铁锈和尘埃喷涌而出！

“甜甜！”容烟第一个顶着呛人的浓烟，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手中的枪口在浓烟中警惕地扫视！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圆形空间。曾经是雷达设备的机房，如今只剩下巨大的混凝土基座和散落一地的废弃电缆、金属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灰尘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味？

探照灯的光柱紧随着容烟射入，驱散着浓烟。

光柱扫过。

容烟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在圆形大厅中央，那个巨大混凝土基座的阴影下！

甜甜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她身上还穿着容烟给她买的粉色小熊睡衣，但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污迹。她的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耸动着。她的脚踝上……赫然锁着一根粗重的、闪着寒光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死死地焊死在沉重的混凝土基座上！

“甜甜！！！”容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颗炮弹般冲了过去！什么危险，什么陷阱，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眼里只有女儿脚踝上那刺目的铁链！

“妈妈……呜呜……妈妈……”甜甜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污迹。她伸出小手，拼命地向着容烟的方向抓挠，“妈妈！怕！甜甜怕！”

容烟扑到甜甜身边，颤抖的手想要去抱她，却又被那冰冷的铁链刺痛了眼睛！“别怕！宝贝别怕！妈妈来了！妈妈来了！”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声音哽咽破碎。她丢开枪，双手发疯般地抓住那根粗重的铁链，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去摇晃！铁链纹丝不动，只有冰冷的触感和沉闷的哗啦声回应着她徒劳的努力。

“钥匙！找钥匙！”容烟对着冲进来的队员嘶吼，眼中是疯狂的绝望！

队员们迅速分散搜索。手电光柱在空旷破败的大厅里快速扫动。除了废弃的机器和杂物，空无一物。

没有钥匙。

没有绑匪。

只有被铁链锁在冰冷混凝土上的甜甜。

“妈妈……链子……好重……好冰……”甜甜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容烟的心。她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宝贝别怕……妈妈在……妈妈在……”容烟紧紧抱住女儿冰冷颤抖的小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滴落在甜甜沾满灰尘的头发上。她一边徒劳地试图用手去掰那冰冷的锁扣，一边环顾西周，绝望地寻找着任何能打开锁链的工具。

就在这时！

甜甜的小手紧紧抓住容烟的衣领，哭得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妈妈……呜呜……那个……那个坏阿姨……她……她流了好多红红的水……她让甜甜……把这个……给妈妈……”

甜甜说着，另一只一首紧紧攥着的小拳头，费力地伸到容烟面前，然后缓缓摊开。

小小的、沾着灰尘和泪水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染着己经干涸发黑血迹的……

U盘。

容烟的呼吸，瞬间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