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元买命

面摊蒸腾的热气像一道结界，将医院冰冷的死亡气息短暂隔开。跛脚大叔把最后半勺浓稠的骨汤浇进碗里，褐色的汤汁裹着粗粝的手工面条，几大块颤巍巍的卤牛肉几乎要溢出碗沿。他看也没看陈默递来的钞票，只将碗重重推到甜甜面前。

“吃。”一个字，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饥饿早己超越了生理的极限，化为一种啃噬灵魂的本能。甜甜甚至没拿筷子，整个小脸几乎埋进滚烫的面汤里，像一头濒死的幼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吞咽声。面条、牛肉、滚烫的汤汁，被她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囫囵吞下。陈默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噎死。

奇迹发生了。

随着滚烫的食物涌入胃袋，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足以焚毁理智的饥饿感，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声响，迅速消退。皮肤下疯狂闪烁、几欲破体而出的幽蓝纹路，如同退潮般隐没下去。甜甜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身体不再痉挛，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大叔，这汤……”陈默刚开口，就被大叔粗暴地打断。

“闭嘴！吃完了赶紧滚！”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陈默从未见过的、属于亡命徒的凶光，死死盯着医院的方向。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留守保镖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三个血淋淋的字：

**「他们来了。」**

紧接着，信号格彻底归零。

“走！”陈默一把抱起还趴在碗边的甜甜，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透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他看也没看，将身上所有的现金——厚厚一沓，远超面钱——拍在油腻的案板上。

跛脚大叔看都没看那钱，抄起案板下用油布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动作快得惊人，跛脚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一把掀翻滚着热汤的炉子，通红的炭火和滚烫的汤水泼洒一地，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和灼热的气浪，将小小的面摊笼罩。

“这边！”大叔低吼，率先冲向面摊后方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狭窄巷弄。陈默抱着甜甜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黑暗的下一秒，两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摊蒸腾的烟雾边缘。他们穿着哑光的黑色作战服，脸上覆盖着呼吸面罩，眼瞳位置闪烁着两点不祥的暗红。其中一人抬起手腕，一个微型探测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红光扫过打翻的炉灶、泼洒的面汤、以及那碗被舔得几乎不用洗的空碗。

“能量波动峰值残留……方向，后方巷道。”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面罩下传出，毫无情绪起伏。

另一名猎犬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抬起手中的武器——那不是枪，而是一支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金属管，顶端尖锐如针。他朝着陈默三人消失的黑暗巷道，扣下了扳机。

“咻——”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色流光，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射入巷道的阴影中。

---

**巷道深处。**

陈默抱着甜甜，在垃圾和碎砖石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跛脚大叔在前方开路，动作异常敏捷。突然，大叔猛地刹住脚步，低吼一声：“趴下！”

陈默几乎是本能地扑倒在地，将甜甜死死护在身下。

“滋啦——！”

那道淡蓝色的流光擦着陈默的后背掠过，击中了前方巷壁一堆废弃的金属框架。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高频的“滋啦”声。那堆锈迹斑斑的钢筋和角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揉捏、扭曲，然后在短短两秒内，诡异地熔化成了一滩暗红色、冒着气泡的铁水！刺鼻的金属蒸汽瞬间弥漫开来。

陈默的瞳孔骤缩，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根本不是常规武器！如果刚才那道流光打在他或者甜甜身上……

“是‘熔解射线’！沈丰富的疯狗！”大叔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更盛，“走这边！”他一把拉开旁边一扇锈死的、仿佛废弃多年的铁皮小门，门后竟是一条通往地下的、布满油污和霉味的维修通道。

三人刚挤进去，大叔立刻反手将门死死关上，用一根粗铁棍卡死门栓。几乎在门合拢的瞬间，外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利器刮擦铁皮的刺耳噪音。

“他们很快会找到其他入口！”大叔喘息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跟我来，我知道路！”

维修通道狭窄、陡峭，弥漫着污水和机油混合的恶臭。甜甜被陈默抱着，小脸埋在他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瞬间熔解钢铁的恐怖景象，以及那两道黑影带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死亡压迫感，让她刚刚被面汤压下去的恐惧再次翻涌上来。

“陈默叔叔……”她声音带着哭腔，“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坏人。”陈默的声音干涩，“专门来抓甜甜的坏人。别怕，叔叔在。”他抱紧了她，加快脚步跟上前面那个沉默疾行的跛脚身影。

黑暗中，只有三人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大叔推开一扇虚掩的、布满灰尘的木门，外面是医院地下二层的废弃锅炉房。巨大的、早己停用的锅炉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管道纵横交错，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暂时安全。”大叔靠在冰冷的锅炉壁上，大口喘气，那条跛腿似乎承受了很大的负担，微微颤抖。他解开油布，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竟是一把老旧的、枪管被锯短的霰弹枪，木制枪托上布满了划痕和油污。

陈默看着那把枪，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透着市井气息却出手狠辣的面摊老板，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们？那面汤……”

大叔没回答，浑浊的眼睛却猛地锐利起来，如同鹰隼般投向锅炉房另一端的巨大通风管道口。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瞬间沉到谷底。

通风管道的金属格栅，正被一只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从内部无声地、一点点地卸开。

“来不及解释了！”大叔低吼，猛地将霰弹枪上膛，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枪口死死对准了那正在被撬开的格栅，“带丫头躲到后面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回头！”

他布满烧伤疤痕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枪，那条跛脚支撑着身体，站得如同生了根的老树。

“十块钱的面钱，买条命，”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种亡命的痞气，“老子今天亏大了。”

---

**医院，顶层VIP病房区。**

刺耳的警报早己被掐断，走廊里一片死寂。灯光忽明忽灭，将墙壁上飞溅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映照得如同狰狞的涂鸦。几具穿着安保制服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伏在地，致命伤干净利落，或是喉咙被精准切开，或是颈椎被瞬间折断。

猎犬队长站在走廊中央，脚下踩着一块染血的、属于陈默保镖的通讯器碎片。他猩红的电子眼扫过一间间被暴力破开的病房门，最终停留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挂着“甜甜”名字的门牌前。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身后两名猎犬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两侧。另一名猎犬则举起一个方形的仪器，屏幕上是复杂的人体热成像扫描图——代表生命体征的橘红色光点，正清晰地显示在房间的病床上。

猎犬队长点了点头。一名猎犬猛地抬脚，厚重的实木房门如同纸片般被踹得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中，三人如同黑色的旋风卷入病房。束缚棒闪烁着致命的电弧，注射枪冰冷的针头首指病床！

然而，病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凌乱的被褥鼓起一个人形，被窝里塞满了枕头和杂物，一个连接着输液架的简易加热垫正散发着热量，模拟着人体的红外信号。

陷阱！

猎犬队长猩红的电子眼骤然收缩。几乎是同时，病房天花板的通风口盖板猛地被撞开！

“砰！砰！砰！”

沉闷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居高临下的射击角度！大口径的子弹裹挟着愤怒的火焰，狠狠咬向闯入的黑影！

一名站在最外侧的猎犬反应极快，身体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曲，子弹擦着他的战术头盔飞过，在墙上爆开一团水泥碎屑。但另一名猎犬就没那么幸运，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肩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黑色的作战服上瞬间洇开一片暗色。

开枪的人影从通风口跃下，正是陈默留下断后、伪装甜甜转移视线的保镖队长！他双眼赤红，手中大口径手枪的枪口还在冒着硝烟。

“为了容总！”他怒吼着，再次扣动扳机，子弹泼水般射向敌人。

猎犬队长动了。他的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保镖队长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枪瞬间脱手飞出。紧接着，一只覆盖着黑色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猩红电子眼，透过面罩，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因窒息而涨红的脸。

“容器……在哪？”电子合成音冰冷地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保镖队长嘴角溢出鲜血，却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地狱……问阎王……”

“咔嚓。”

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保镖队长的身体软软地垂下。

猎犬队长像丢垃圾一样将尸体甩开。他猩红的电子眼扫过地上同伴肩胛的伤口，又看向被破坏的加热垫陷阱，最后落在保镖队长至死都紧握着的、一张从怀里掉出的、被鲜血染红了一角的照片上——照片上，容烟抱着年幼的甜甜，笑容灿烂。

他沉默了几秒，俯身，用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捻起了那张染血的照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序化的“疑惑”波动：

**“指令更新：回收容器‘饕餮’……清除所有目击障碍……包括……关联目标‘容烟’残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