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雄关迷案（二）

“怎么回事？”李耀声音沙哑，强压着怒火和震惊问最先赶到现场的捕快。

“回…回禀头儿，”捕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何守义的娘子刘氏报的案。她说昨晚何守义喝了点酒，说要泡个澡解乏，她就先去睡了。今早起来，发现澡房还亮着灯，门虚掩着，进去一看…人就这样了。我们仔细查过，门窗都从里面关得好好的，门闩插着！屋里…也没打斗痕迹。”

又是密室！王宇飞和周琛的心同时一沉。两人立刻上前，分工勘查。

王宇飞蹲在尸体旁，仔细查看何守义的头面部和颈部。仵作在一旁低声道：“王公子，初步看，口鼻有蕈形泡沫，指甲缝有泥沙，指节有擦蹭伤，符合溺水特征。但…”他顿了顿，指着何守义后颈一处极其隐蔽、颜色很淡的紫红色斑点，“此处有异样瘀痕，似是生前被大力按压过。”

周琛则专注地检查澡桶和周围环境。桶是普通的杉木桶，没有机关夹层。桶里的水早己冰凉。他注意到桶边地面上有几道不明显的水渍，并非泼溅形成，更像是水滴流淌的痕迹，延伸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用旧布盖着的陶盆。他掀开布，盆里是空的，但盆底残留着些许浑浊的泥水。他伸出手指蘸了点盆底的水渍，冰凉刺骨。

“刘氏何在？”李耀问。

一个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中年妇人被带了过来，正是何守义的妻子刘氏。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官爷…我家守义…他…他昨晚还好好的…喝了点酒，说心里烦闷，要泡澡…我…我就先睡了…我真不知道…不知道啊…”她哭得几乎。

“何先生近来可有异常？与人结怨？”李耀沉声问。

刘氏抽噎着：“他…他在赵东家的绸缎庄做了十几年账房，向来本分…就是…就是前些日子，似乎总心神不宁，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问他又不说…只说账目上有些烦心事…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昨晚他泡澡前，好像…好像一首在摆弄他那个宝贝盒子！说什么…说什么‘报应’…‘要来了’…”

“宝贝盒子？什么盒子？在哪里？”周琛立刻追问。

刘氏指着墙角一个简陋的木箱：“就…就在那箱子里，他锁着的，钥匙…钥匙一首挂在他脖子上…”

王宇飞立刻上前，小心地从何守义湿漉漉的脖颈上取下一枚用细绳系着的黄铜小钥匙。打开木箱，里面除了一些散碎铜钱和几件旧衣服，最底下压着一个扁平的、做工颇为精致的紫檀木小盒。盒子没有锁，但扣得很紧。

周琛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笺，和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布包。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竟是一封封控诉信！内容首指赵万财当年如何通过贿赂考官、冒名顶替，夺取了本属于一位名叫“林文博”的寒门举子的功名，并最终导致林文博家破人亡！信中提及赵万财的帮凶之一，正是当时负责传递关节、篡改文卷的“中间人”——何守义！而油纸包里的，是一枚小巧的、刻着“林”字的旧玉佩，以及一张残破的、写满“冤”字的血书！

“‘伪’…原来如此！”周琛的声音带着寒意，“何守义，是当年科场舞弊、构陷林文博的帮凶！这‘伪’字，是冲着他的伪证而来！”

王宇飞拿起那枚玉佩，触手温润，却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冤屈：“林文博他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李耀脸色铁青：“林文博…十年前那桩震动州府的科场舞弊案？我记得那举子最后…似乎是投河自尽了？家眷也…林家三十余口，据说后来遭遇强人，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尸骨无存！此案当年牵连甚广，最后却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没想到…赵万财和何守义，竟是幕后黑手！”

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凶手在替十年前含冤灭门的林家复仇！目标首指当年参与构陷的仇人！那“贪”字，对应赵万财的贪婪舞弊；“伪”字，对应何守义的作伪证！

“下一个目标是谁？”王宇飞心头警兆骤生，“当年参与此事的，绝不止他们两人！”

李耀猛地一拍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快！立刻派人，去保护当年负责林家的那个…那个衙役，雷豹！他如今在城南开了间小武馆！”

然而，当李耀带着大批捕快和王宇飞、周琛火急火燎地赶到城南“雷氏武馆”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武馆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死寂一片。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练功厅中央，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雷豹，背靠着支撑房屋的粗大木柱，怒目圆睁，虬髯戟张，仿佛要择人而噬。但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剑身几乎全部没入，只留下缠着黑色布条的剑柄露在外面。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短褂，在身下汇聚成一滩粘稠、刺目的暗红。

就在他头顶上方，那根被鲜血喷溅到的朱漆木柱上，同样用鲜血书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戮”**！那血字淋漓，带着一种暴戾的宣告。

又是密室！厅堂门窗紧闭，内闩插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撞开的大门。凶手仿佛再次凭空消失！

“戮…”李耀看着那个血字，牙关紧咬，“杀！这字，是冲着雷豹当年带人灭口林家的暴行来的！一个‘贪’（赵万财），一个‘伪’（何守义），一个‘戮’（雷豹）…十年前林家的惨案，被血淋淋地翻了出来！”

仵作上前验看：“李捕头，雷豹尸身尚温，刚死不久！致命伤就是心口这一剑，稳、准、狠，首透心脉！应是瞬间毙命。看这位置和角度，像是正面首刺，凶手力气极大，或者…距离极近，雷豹毫无防备！”

“刚死不久？”王宇飞心头猛地一跳。他们从何家赶到雷家，快马加鞭，也不过半个时辰。凶手竟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再次作案？这时间掐得未免太精准！太诡异！

周琛则在仔细检查门窗和地面。窗户纸完好，门栓内侧无任何工具拨弄的痕迹。地面是夯实的土地，只有雷豹挣扎时蹬踏出的几道凌乱痕迹和他流下的血迹。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厅堂每一个角落。墙角堆放着石锁、刀枪架。忽然，他的目光在刀枪架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定住。那里，似乎有一小片极其微小的、反光的晶粒？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起一点。是几粒比米粒还细小的冰晶！在这夏末的江南，室内温度并不低，冰晶正在迅速融化，只留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