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雄关迷案

赵府笼罩在一片凄惶的死寂里，连往日聒噪的蝉鸣都噤了声。白惨惨的灯笼在廊下晃荡，映得人脸色青白。李耀引着王宇飞和周琛，穿过几重垂花门，空气中脂粉香、药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胸口发闷。

书房位于后宅一处幽静的院落。门板是新换的，上面还残留着撞门留下的裂痕。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混合着墨香和一种奇特的、略带苦味的药气扑面而来。

房间极大，陈设奢华。紫檀木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线装古籍。最显眼的是中央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散乱，一方上好的端砚被打翻，墨汁泼洒了大半桌面，早己干涸发黑。就在这狼藉的墨迹中心，一片刺目的暗红凝结成一个扭曲狰狞的大字——**“贪”**！笔画边缘的血渍早己凝固发黑，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丑陋伤疤。

“尸体当时就趴在这里，”李耀指着书案正前方，“头朝着门口方向，脸朝下。”

王宇飞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整个空间。门窗结构坚固，内闩完好无损，确实是从内部反锁。窗纸完整，糊得严严实实。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门槛、窗台、地面，甚至用手一寸寸摸过墙角砖缝，寻找可能的孔洞或暗道痕迹。周琛则更细致地观察书案本身。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墨迹和血字，查看散落的账册、翻开的书信，又端起书案一角那个描金的白瓷盖碗，正是那碗参汤。碗底残留少许汤渍，早己冰凉。他凑近闻了闻，除了人参特有的微苦土腥，似乎并无异样。

“李大哥，这参汤是府里何处煎制的？谁送来的？”周琛问。

“是赵万财最宠信的姨娘，柳氏，亲自在小厨房煎了送来的。丫鬟们可以作证，送汤路上并无旁人经手。”李耀回答。

王宇飞此时己检查到书案下方，他忽然“咦”了一声，从案腿与地面缝隙的阴影里，捻起一小撮极其细微的、灰白色的粉末，细如尘埃。“这是什么？”他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端谨慎地嗅闻，只有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土腥味。

“之前清理现场时未曾发现此物。”李耀凑过来，也仔细看了看，“莫非是香灰？或是墙皮？”

“不太像。”王宇飞用小纸片仔细包好粉末，“形色气味都古怪，带回去细查。周琛的目光则被书案后方书架旁一个不起眼的矮几吸引。几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炭炉，炉上架着一个黑陶药罐，罐口敞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渣，早己冷透。一股浓烈的、带着苦涩的草药味正来源于此。

“李大哥，赵东家身体抱恙？这药是治什么的？”周琛问道。

“听管家说，赵万财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有些咳嗽，这是柳氏按大夫方子给他煎的止咳药。他嫌药苦，这几日都是先喝参汤润喉，再皱着眉头灌药。”李耀解释道。

周琛拿起药罐旁的蒲扇扇了扇，冷掉的药味更浓烈地弥漫开来。他若有所思，又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书籍。他的手指划过时在一本蓝布封皮、略显古旧的上略作停顿，并未抽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格放摆件的架子上，那里空了一块，积灰的轮廓显示原先放的是一个方形的物件。

“这里原本放的是什么？”他指着那处空位问。

管家一首垂手侍立在门口，闻言忙躬身回答：“回公子话，那里原先放的是我家老爷最喜欢的一方古玉镇纸，青玉雕的貔貅，说是招财进宝。那晚…那晚之后，就不见了。小的们里外都找遍了，也没寻见。”

“镇纸？”周琛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勘查完毕，三人退出书房，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李耀忧心忡忡：“门窗紧闭，汤药无毒，现场除了那个血字，几乎可以说是‘干净’得邪门。这凶手…莫非真能穿墙遁地不成？还有那‘贪’字，究竟何意？是仇杀？劫财？可赵家库房并无失窃，只丢了个不值钱的镇纸…”

“值钱与否，有时不在物件本身。”王宇飞着下巴，“那粉末和消失的镇纸，或许是关键。还有那药渣，烦请李大哥也取些回去，一并验看。”

李耀点头应下，立刻吩咐手下仔细收集证物。

就在三人准备离开赵府，去寻访柳氏及府中其他相关人等时，一个捕快满头大汗地狂奔而来，脸色煞白如纸，冲到李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喊：“头儿！不…不好了！又…又死人了！城西…‘兴隆记’的账房先生，何守义！淹死在他自己家的澡桶里了！桶壁上…桶壁上也有字！血写的…‘伪’！”

“！伪”！

这个血淋淋的字眼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李耀、王宇飞和周琛的心口。连环案！这绝非孤立的凶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冷酷执行的杀戮！那“贪”与“伪”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令人胆寒的联系。

李耀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了血丝：“走！去何家！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何守义的家在城西一条狭窄的陋巷深处，低矮的院墙，土坯的房屋，与赵府的豪奢天差地别。院门外己围了不少惊惶的邻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几个衙役勉强维持着秩序，脸上也带着惊魂未定。

一踏入那间狭小、昏暗的卧房兼澡房，一股浓重的水汽混合着血腥味和淡淡的皂角味便呛入鼻腔。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杉木澡桶，桶壁边缘溅满了水渍。何守义赤着上身，头朝下栽在桶里，下半身软软地耷拉在桶外。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脸色泡得惨白发胀，双目圆睁，充满了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仵作正费力地将他从桶中拖出。

最刺目的是澡桶内壁，靠近水面边缘处，用鲜血涂抹着一个清晰、扭曲的大字——**“伪”**！血水被桶里的水稀释，丝丝缕缕地向下蔓延，像垂落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