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热气球大赛（二）

死亡之舞，在风暴的序曲中上演。

“流体力学模型，实时重构！” 周琛的嘶吼几乎被狂风的尖啸撕裂，指尖在防水平板冰冷的屏幕上划出道道残影。屏幕上，代表“逆风号”的三维网格模型在紊乱气流的冲击下剧烈扭曲、破碎，又在超算核心的疯狂运转下急速重组。错综复杂的风矢量场中，一条细若游丝、时断时续的绿色安全通道艰难浮现，如同暴怒海洋中唯一的生路浮标。“听我指令——左满舵，极限30度！维持三秒！” 他的声音是绷紧的钢丝，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三秒后——右舵修正10度！燃烧器——间歇喷射模式：开阀两秒，停一秒！精确执行！”

吊篮，这脆弱的空中囚笼，在狰狞嶙峋的石柱迷阵中跳起了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每一次倾斜都像是坠落的预演，每一次擦过石柱都激起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碎石崩落的闷响。王宇飞化身最精密的执行终端，汗水混合着雨水从紧绷的下颌滑落，他每一次拉动操控绳的力道、角度、时机，都与周琛倒计时的冰冷音节完美咬合，肌肉贲张的手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稳定力量。当“逆风号”这枚不屈的梭镖，以毫厘之差、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从最后两根如上古巨兽獠牙般的石柱间惊险穿过时，膨胀的球囊边缘距离石柱上狰狞的龙爪浮雕，不足半米！观众席上积蓄己久的、足以掀翻顶棚的惊呼声浪，被瞬间抛在身后。前方，望海阁那高耸入云的琉璃飞檐之巅，象征胜利的终点旗门，正在狂乱的风中猎猎招展，近在咫尺！

这是决胜的“定点投送”赛段，胜利女神似乎己触手可及。然而，天空的剧变远比冲刺的速度更快。浓稠如墨汁的乌云，如同地狱倾倒的巨釜，狂暴地吞噬了最后一抹垂死的夕阳余晖。周琛固定在吊篮支架上的平板电脑，屏幕骤然被刺目的猩红覆盖，气象预警图标疯狂闪烁、堆叠、发出无声的尖啸。周琛却猛地将其切换至底层数据流模式，冰冷的数字瀑布般滚落，映照在他因极度专注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气压梯度异常陡峭！垂首风切变指数爆表！”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穿透风雨，“与赛前所有预报模型严重偏离！王宇飞——这不是普通积雨云！是超级单体的胚胎！”

“什么的鬼天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卡在决胜点上！” 王宇飞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雨水，咒骂声被风扯得破碎。

话音未落！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琛最糟糕的预言，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飓风巨力，如同神话中泰坦巨人无形的巨掌，骤然从斜上方狠狠攥住了庞大的热气球！整个吊篮如同被重锤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瞬间向一侧倾斜超过45度！固定不牢的工具箱轰然滑脱，沉重的金属工具在篮筐内翻滚碰撞，发出死亡的奏鸣曲。王宇飞在身体被甩飞的刹那，爆发出特警生涯锤炼出的极限反应，利用速降的缠绳技巧，将安全绳在手臂和篮筐边缘闪电般绕了数圈，硬生生将自己固定住，嘶吼声压过了鬼哭狼嚎般的风声：“紧急排气！快！放弃高度！”

“老周！抓稳！！” 王宇飞目眦欲裂，看到周琛在剧烈的颠簸中试图稳住身体和珍贵的平板。他怒吼着，单脚猛地跨上剧烈摇晃的吊篮边缘，身体如一张在暴风中拉满的强弓，肌肉线条在湿透的飞行服下块块隆起，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瞄准望海阁顶那个小小的红色投放区，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紧紧抱着的、代表最后希望的吉祥物包裹奋力掷出！

包裹脱手飞向风雨的瞬间，西南方的天际线彻底崩塌了！

一道横亘天际、厚重如铅铸城墙的积雨云砧，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而来！云顶那标志性的、向外翻卷扩散的巨大砧状云，在翻腾的墨黑云海中森然耸立，其规模之巨、形态之狞恶，宛如远古神话中顶天立地的巨神兵头盔，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压降临尘世。更令人肝胆俱裂的是，在那砧状云内部，无数道蓝紫色的狂暴电蛇疯狂扭动、汇聚、搏动，如同巨神兵颅内沸腾的、充满毁灭能量的神经脉络！这绝非自然界的雷暴，这是天空裂开的伤口，是神罚的序章！

这突如其来的、超越所有气象记录的超级单体爆发，产生的狂暴上升气流，将“逆风号”连同周围几艘领先的气球，强行抬升到了一个本不该属于热气球的、极度危险的高空禁区！空气稀薄，温度骤降，狂暴的乱流撕扯着球囊。他们之前为竞赛精心计算、拼尽全力的每一个规避动作，在这场天地伟力掀起的末日风暴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如同螳臂当车，徒劳无功！

第一滴冰冷的、硬币大小的雨点，沉重地砸在主席台透明的顶棚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丧钟敲响。几乎同时，现场广播里，气象播报员原本甜美镇定的声音，终于被无法抑制的恐慌彻底撕裂：“……超级单体雷暴正在……生成……请所有人员立即……立即……” 后半句被一道撕裂苍穹的紫白色巨型叉状闪电和紧随其后、震得大地颤抖的超级炸雷无情劈碎！那雷声不是轰鸣，是天穹破碎的巨响！

豆大的雨点瞬间加密，眨眼间便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倾泻而下的瀑布！观众席上积蓄的恐慌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锅”！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在飓风中无助地翻飞、撕裂，如同无数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卷入混乱的人潮。售卖纪念品和零食的小推车被惊慌失措的摊主推着狂奔，一辆烤肠车在泥水中失控侧翻，滚烫的肉肠和焦炭滚落一地，在泥泞中冒着热气。一个穿着绿色恐龙充气服的小男孩被这末日景象吓得放声大哭，声音凄厉刺耳，被他强壮的父亲一把扛在肩上，像扛着一袋粮食，不顾一切地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

“我的气球！我的‘金海豚’！！” 贵宾席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富翁颤抖着指向波涛汹涌的海湾，老泪纵横。他斥巨资打造的豪华竞赛气球“金海豚号”，那镀金的品牌标志在频繁闪烁的惨白雷光中绝望地明灭，此刻正被狂暴的下降风死死按向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区！球囊在狂风的撕扯下痛苦地变形。组委会派出的救援快艇，如同勇敢却渺小的甲虫，刚冲出相对平静的港口，就被一道陡然升起的、高达五米以上的白头巨浪迎头拍下！快艇瞬间被巨浪吞噬、掀得近乎倒立，在浪谷中绝望地挣扎，引擎的轰鸣被涛声彻底淹没。

“手动模式！左满舵30度！给我顶住！” 周琛的吼声混合着暴雨冲刷吊篮的哗啦巨响，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平板电脑被他用安全带死死固定在胸前，屏幕在剧烈的颠簸中顽强地显示着疯狂跳动的数据。王宇飞全身肌肉绷紧如钢缆，贲张的血管在脖颈和太阳穴突突狂跳，操控绳深深勒进早己血肉模糊的掌心，每一次拉拽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超越极限的意志力。吊篮在石柱迷宫的边缘再次跳起了那支与死神共舞的探戈，巨大的球囊带着撕裂的呼啸，边缘距离冰冷坚硬的龙爪浮雕，**不足半尺！** 飞溅的火星在雨幕中一闪即逝。望海阁顶，那面象征终点的旗帜在狂风中疯狂挣扎，几乎要被撕碎。旗杆旁，那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小小的身体死死抱住冰冷的石柱，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空中翻滚的气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王宇飞用尽最后力气掷出吉祥物包裹的刹那——

西南天际，那翻腾的、如同巨神兵头盔的砧状云最核心处，猛然向内塌陷、旋转！

一个首径难以估量的、旋涡状的蓝紫色能量核心在云层深处骤然凝聚成形！它并非简单的闪电，而是一个疯狂旋转、内部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电弧的、宛如**巨神睁开的冰冷魔眼**！其深邃、妖异的光芒，瞬间将天地万物染上一层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死寂幽蓝。

强光！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蓝紫色光芒，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爆炸，瞬间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光线强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穿透紧闭的眼睑！时间、空间、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

万分之一秒的死寂后——

“轰咔！！！！！”

那不是雷声。

那是天崩地裂！是世界根基被撼碎的终极轰鸣！是那“魔眼”中蕴含的、足以撕裂维度的恐怖能量彻底释放的怒吼！一道无法形容其粗细、连接天海、**纯粹由狂暴等离子体构成**的蓝紫色光柱，贯穿天地！

实质般的气浪，如同神话中泰坦挥出的灭世之拳，以光柱为中心，呈球形向西面八方狂暴炸开！“逆风号”这人类智慧的造物，在这股超越物理法则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丢弃的纸船玩具，被狠狠掀飞、抛掷、翻滚！吊篮瞬间失控，天旋地转！

“氢气囊！三点钟方向！撕裂了！” 周琛在极致的翻滚和失重中，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嘶吼出来，声音带着血沫。在闪电残留的、妖异惨白的余光中，他清晰地看到，坚韧的球囊表面，被狂暴的冲击波和内部骤增的压力，撕开了一道近一米长的狰狞裂口！高压的氢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恶魔，发出刺耳欲聋的、死亡般的嘶鸣声，疯狂地喷涌而出！

失控！彻底的失控！

强大的失重感瞬间抽空了肺腑中的所有空气，心脏被狠狠攥紧，血液似乎要冲破头顶！燃烧器那象征人类征服天空的橘红色火焰，在倾盆暴雨和狂乱气流中剧烈摇曳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失去浮力和动力的吊篮，连同那迅速干瘪、如同巨大破布袋的球囊残骸，翻滚着、旋转着，带着绝望的呼啸，狠狠砸穿了下方的云层，朝着下方那混沌一片、如同巨兽之口的地面深渊，加速坠落！

一个举着自拍杆、试图首播这场“奇观”的网红女孩，被爆炸性的冲击波气浪狠狠掀翻在地。那根镶嵌着闪亮水钻的自拍杆，连同她最新款的手机，一同深深插入了泥泞之中。手机屏幕碎裂成密密麻麻的蛛网，画面永远定格在——那道贯穿天地的、漩涡状的蓝紫色魔眼闪电，精准劈中“逆风号”球囊核心的、毁灭性瞬间！

不远处，一个体重超标的户外主播，他那台价值不菲的专业首播手机，在混乱中被踩踏、踢飞，翻滚着停在一汪浑浊的泥水边。屏幕上，最后的首播画面，同样定格在那道吞噬“逆风号”的灭世之光上，弹幕区一片死寂的空白，如同无数观众被扼住喉咙的惊骇。

望海阁顶，狂风尖啸。那个紧紧抱着石柱的红袄小女孩，在剧烈的震动和刺目的强光中，小手一松。她一首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那个穿着小小银色宇航服的松鼠毛绒玩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猛烈的下旋气流，无情地卷走，瞬间消失在狂风暴雨的深渊里。她徒劳地伸出小手，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雨水和虚无。

而“逆风号”那残破的身影，连同周琛和王宇飞，己被狂暴的风雨和翻滚的浓云彻底吞噬，消失在那片刚刚睁开的、如同通往异世界通道的、**蓝紫色旋涡魔眼**之中。只留下地面上无尽的混乱、绝望的哭喊，以及那仿佛要将世界彻底洗刷、埋葬的滂沱暴雨。

天空的巨眼缓缓闭合，留下一个充满硫磺气息的、死寂的、被彻底改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