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凌晨急诊室的再度相逢

晨光透过会议室落地窗照在苏瑾的笔记本上，将最后一行数字染成淡金色：Q4季度收益率预估8.23%，比预期高出0.86个百分点。这个本该让她满意的结果，此刻却在眼前不断模糊重影。

"苏总监？"王磊总监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你脸色很差。"

苏瑾试图去拿水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法准确握住杯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像坏掉的显示器像素。她隐约听见有人惊呼，然后是椅子翻倒的闷响——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疼痛，仿佛这副躯体突然与自己断开了连接。

"血压90/60，心率128！"

"让一让！担架过来！"

恍惚中，苏瑾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混焦糖的气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触感温暖而粗糙，小指上的创可贴边缘刮过她的掌心。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灰色连帽衫和乱蓬蓬的卷发。

"程...淮..."这个音节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我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别说话，我们去医院。"

救护车的警笛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瑾感觉自己漂浮在某种温暖的液体中，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某个瞬间，她似乎听到程淮在打电话："对，脑部CT和神经递质筛查...不，她不是癫痫病史...过敏原清单我马上发给你..."

然后是一段奇怪的梦境。她穿着蓝色病号服站在迷宫里，手里抱着恐龙玩偶。远处有个穿连体衣的小女孩向她招手，右眉上的小痣像一粒芝麻。苏瑾想喊她的名字，脱口而出的却是："小雨...这边..."

现实突然刺入梦境。刺眼的白光，心电监护仪的规律蜂鸣，还有程淮骤然紧绷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苏瑾的视线终于聚焦。程淮的脸近在咫尺，眼下挂着两轮浓重的青黑。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的二进制文身。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封面印着"程氏医疗中心"的logo。

"我...怎么了？"苏瑾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过度劳累导致的短暂性脑缺血。"程淮放下病历，递来一杯温水，"外加轻度脱水，低血糖，和..."他顿了顿，"...连续72小时睡眠不足。"

苏瑾小口啜饮着水，惊讶地发现杯子里是温度刚好的蜂蜜柠檬——她疲惫时唯一的饮品偏好，但从没告诉过程淮。

护士站借的蜂蜜。"程淮像是读懂了她的疑惑，"柠檬是从你办公室冰箱拿的。"他指了指角落里的背包，"顺便带了你的洗漱包和换洗衣物。猜你不想穿着职业套装住院。"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溜进来，在程淮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苏瑾突然注意到他左手中指有一圈淡淡的压痕——那是长期戴婚戒的痕迹，但他从未提过婚姻状况。

"你结过婚？"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程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转动着那个不存在的戒指的位置："大学时订过婚。未婚妻在去领证的路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车祸。和小雨失踪同一天。"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变得急促。苏瑾想说些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医生打断。来人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神经内科主任 程维民"——程淮的父亲。

"苏小姐的脑部扫描有异常发现。"程医生将CT片插上灯箱，"这里的神经活动模式非常特殊，呈现镜像对称的..."

"海马体涟漪。"程淮突然站起来，"和小雨的一样？"

程医生沉重地点头："几乎完全相同的异常放电模式。"他转向苏瑾，"你小时候是否经历过记忆断层？比如突然想起从未去过的地方，或者对某些场景有既视感？"

苏瑾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床单。那些反复出现的噩梦，对从未见过的医院的熟悉感，还有尝到蒙布朗蛋糕时涌上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记忆移植的后遗症。"程医生调出一份电子档案，"2001年你参与的实验，本质上是将另一个孩子的记忆编码通过特定频率输入你的海马体。"屏幕显示两份脑波图，"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外来记忆不仅被保存下来，还在持续生长，就像..."

"植物嫁接后长出的新枝。"程淮接话，眼睛却盯着苏瑾，"所以你会有小雨的记忆碎片，而她失踪前可能也继承了你的某些记忆模式。"

病房门再次打开，林妍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La Rêverie的纸盒。"刚烤好的蒙布朗。"她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苏瑾和CT片之间游移，"所以确认了？"

程淮点头："记忆双向传递。苏瑾是接收端也是发送端。"

苏瑾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骨内膨胀。她蜷缩成一团，手指死死抓住床栏。程淮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握住她颤抖的手："呼吸，跟着我数，2、3、5、7..."

疼痛达到顶峰时，一段陌生的记忆如闪电般劈进意识：昏暗的房间，穿白大褂的女人（母亲？）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入恐龙玩偶，然后对年幼的李小雨说："带着这个去找苏瑾，告诉她'迷宫出口在记忆起点'...″

"苏瑾！"程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医生们正围在床边准备镇静剂，而她的指甲己经深深陷入程淮的手背，留下半月形的血痕。

"迷宫出口..."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程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转向父亲："是记忆触发！小雨失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

镇静剂注入静脉后，世界渐渐变得柔软而遥远。苏瑾最后的意识是程淮将那条银链子戴回她脖子上，金属贴着她锁骨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它本该一首在那里。

再次醒来时己是深夜。单人病房里只有监护仪的荧光闪烁。窗边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程淮抱着笔记本电脑睡着了，屏幕上还显示着《心灵迷宫》的设计界面。游戏角色对话框里写着一行未完成的台词："有些联结超越记忆，因为它们在记忆形成之前就己存在。"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程淮小指的创可贴上——今天印着像素风的星星图案。苏瑾轻轻活动手指，发现床头柜上摆着半块蒙布朗蛋糕，旁边是母亲那本被复原的笔记，翻到写着"第16阶段：双向记忆融合"的那一页。

她拿起蛋糕咬了一口，栗子的甜香在口腔中扩散。这一次，伴随味道涌现的不再是混乱的记忆碎片，而是一种奇异的确定感——就像迷宫的探索者终于找到了那根贯穿始终的线索。

监护仪的心率曲线微微上扬。83bpm，屏幕上显示。对于苏瑾的静息心率来说，这己经算是显著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