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雅集

次日清晨，许明远被院中的说话声吵醒。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看到米芾正在院中与一位年轻女子交谈。女子约十八九岁，身着淡绿色襦裙，发髻简单挽起，插着一支木簪，面容清秀，气质温婉。

米芾看到许明远，笑着招手：“许兄醒了！来，我给你介绍，这是舍侄女文心，自幼习画，颇有天分。”

女子向许明远行了一礼：“见过许先生。刚听叔父提起先生修复字画的绝技，令文心仰慕。”

许明远回礼：“米小姐客气了。”他注意到女子手上的颜料，“米小姐在作画？”

米文心微微一笑：“晨起临摹了一幅花鸟，请先生指教。”

米芾笑道：“文心太过谦虚了。许兄，我这侄女的画技在汴京闺秀中可是数一数二的，连赵…连那位赵进士都称赞不己。”

许明远跟着两人来到一间画室，里面摆满了画具和半成品。米文心取出一幅绢本花鸟图，画的是几枝杏花与一对黄鹂，笔法细腻，设色淡雅，栩栩如生。

“好画！”许明远由衷赞叹，“米小姐深得徐黄精髓，又有自家面貌，实在难得。”

米文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先生竟知徐熙，黄筌之法？”

许明远点头：“徐熙野逸，黄筌富贵，米小姐兼得二者之长，实在…”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又说出了后世对五代花鸟派得评价。

但米芾和米文心似乎并未起疑，反而对他的见解颇为欣赏。米芾拍手道：“我就说许兄非寻常人！今日雅集，定要让许兄大展身手！”

雅集定在午时，米芾府上陆续来了几位客人。许明远躲在廊下观察，看到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被恭敬地迎入正厅——那应该就是黄庭坚。接着是几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最后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口，下来一位身着锦袍，面容白皙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蔡大人到！”门房高声通报。

许明远的心一紧。蔡京，历史上著名的奸臣，书法虽好却心术不正。他悄悄退回客房，思考对策。如果蔡京知道他精通修复术，很可能会利用他伪造古玩或做其他不法之事。

砚童匆匆跑来：“许先生，老爷请您去正厅。”

许明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砚童走向正厅。刚进门，他就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蔡京正眯着眼睛打量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就是米兄所说的修复高手？”蔡京的声音圆滑如丝绸，“看着如此年轻，真有如此绝技？”

米芾笑着介绍：“许兄虽年轻，却家学渊源，昨日我己亲眼见证其能。”

黄庭坚捋须道：“既如此，何不一展身手，老夫近日得了一幅破损的《兰亭序》摹本，正苦于无法修复。”

许明远心中一震。《兰亭序》！书圣王羲之的绝世之作，后世摹本都价值连城。他刚要开口，蔡京却抢先道：

“且慢。在下也带了一幅‘古画’，不如先请这位许先生鉴定一二？”

蔡京的随从捧上一个锦盒，取出一幅绢本山水。许明远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伪作——虽然做旧手法高明，但笔法风格与北宋初期的山水画特征不符，更像是南宋的风格。

厅内众人都围过来观看。许明远犹豫了——当面指出蔡京的藏品是赝品，无疑会得罪这位权贵；但若违心称赞，又有违他作为修复师的职业道德。

“此画…”许明远斟酌着词句，“构图精妙，笔墨淋漓，颇有荆浩之风。只是…”

“只是什么？”蔡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许明远硬着头皮继续：“只是绢帛质地较新，恐非五代之物，或是后人精心摹写之作。”

厅内一片寂静。米芾和黄庭坚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们也看出了问题，但碍于蔡京权势不敢首言。

出乎意料的是，蔡京突然大笑起来：“好！果然好眼力！此画确是我命人仿作，专门用来测试所谓‘鉴定大家’的。许先生能一眼识破，足见真才实学！”

许明远松了一口气，但蔡京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起：

“如此人才，埋没民间实在可惜。不如随我入翰林图画院，专司古画修复鉴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