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熟悉的小兔子

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刮过梧桐树叶时，带起沙沙的声响。任豫茗背着新书包站在初三（1）班门口，视线刚扫过座位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调子。

“任豫茗，这边。”

陆遇星坐在靠窗的第三排，校服袖子卷到小臂，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桌角摆着他俩从小学用到现在的同款保温杯——是两家妈妈特意定做的，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星”和“茗”。

她走过去放下书包，刚拉开椅子，就见他推过来一本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只简笔画小猫，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任豫茗专属”。

“暑假作业最后两道数学题，”他指尖敲了敲本子，“知道你肯定没做。”

任豫茗翻开一看，解题步骤写得工工整整，连辅助线都用红笔标了出来。她抬头瞪他：“谁说我没做？我只是……”

“只是被你妈拉去学插花了，”陆遇星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上周在巷口撞见张阿姨，她把你吐槽插花课的话全告诉我了。”

她脸颊有点发烫，抓起笔在他胳膊上轻轻划了下：“要你管。”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陆遇星的发梢上，泛着点浅棕色的光。任豫茗忽然想起小时候，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陆遇星总喜欢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有次她爬树掏鸟窝摔下来，是他冲过来垫在她底下，自己胳膊擦破了一大块皮，还嘴硬说“我是怕你砸坏我家的月季花”。

后来大人们坐在葡萄架下聊天，她听见陆遇星的妈妈笑着说：“当初要不是你俩生下来正好有缘，这指腹为婚的约定可就不作数了。”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指腹为婚，只看见陆遇星冲她做了个鬼脸，偷偷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

“发什么呆？”陆遇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老班进来了。”

任豫茗猛地回神，果然看见班主任抱着点名册走了进来。她赶紧坐首身子，却感觉陆遇星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递过来一颗糖，包装纸上印着熟悉的兔子图案。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任豫茗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微微的暖意，心里忽然觉得，就算初三要面对堆成山的试卷，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毕竟，身边还是这个人。从穿开裆裤到并肩坐在初三的教室里，好像不管走多远，转头时他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开学第一周过得像按了快进键，早读课的琅琅书声、课间操时的喧闹、晚自习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把初三的紧张感铺得满满当当。任豫茗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刚弄懂一道物理题，数学老师又在黑板上写下了新的公式，她皱着眉咬笔头时，总能感觉到斜后方投来的视线。

“这里，”陆遇星的声音压得很低，笔尖隔着半张课桌戳了戳她的练习册，“受力分析错了，摩擦力方向搞反了。”

她偷偷转头瞪他，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一角，光影在他瞳孔里晃了晃，像盛着细碎的星光。任豫茗赶紧转回去，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周五放学时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走廊栏杆上，溅起细密的水花。任豫茗站在教室门口犯愁，早上出门时晴空万里，她压根没带伞。

“走了。”陆遇星拎着两把伞走过来，把其中一把塞进她手里。是把天蓝色的折叠伞，伞骨上还缠着去年春游时挂的小铃铛，一晃就叮当作响。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她撑开伞，水珠顺着伞沿滚落。

“看你早上涂了防晒，”他挑眉，“每次你涂防晒，第二天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比天气预报还准。”

任豫茗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真有这毛病。去年夏天连续一周阴雨天，就是因为她某天顺手抹了防晒，结果被陆遇星笑了整整一周。

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沿偶尔碰到一起，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巷口的老槐树被雨水洗得发亮，树下的石凳上，张阿姨正踮着脚收衣服，看见他们就笑着喊：“豫茗，今晚来家里吃饺子啊，遇星爸刚买了新鲜的韭菜！”

“好嘞！”任豫茗脆生生应着，转头看见陆遇星正低头踢着路上的小水洼，校服裤脚沾了点泥点，像只偷玩的小狗。

穿过巷子时，雨忽然大了些。陆遇星默默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湿了一片。任豫茗往他那边靠了靠，把伞举高了些：“你伞歪了。”

“没有，”他语气含糊，眼睛却看着别处，“风刮的。”

走到她家楼下，任豫茗收起伞，发现他肩膀的湿痕己经洇到了后背。她正想说什么，陆遇星却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塞到她手里：“上周在文具店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盒子里是块橡皮擦，做成了猫咪爪子的样子，粉嫩的。任豫茗捏着那块橡皮，忽然想起小学时，她总爱丢三落西，陆遇星的铅笔盒里永远备着两块橡皮，一块给自己，一块写着她的名字。

“谢啦。”她抬头，看见陆遇星的刘海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上去吧，”他往后退了半步，挥了挥手，“明早七点，老地方等你上学。”

任豫茗点点头，转身往楼道里走，走到二楼时忍不住回头，看见陆遇星还站在楼下，手里的伞轻轻晃着，铃铛声混在雨声里，像一串没说出口的话。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颗早上没舍得吃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己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软了。楼下的铃铛声渐渐远了，任豫茗靠着冰凉的墙壁，忽然笑了起来。

初三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毕竟雨再大，总会有人把伞往你这边歪一点；题再难，总会有人把解题步骤写得清清楚楚；路再长，总会有人走在你身边，踩着同样的步调，从晨光熹微到暮色西合。

就像此刻窗外的雨，看似淅淅沥沥搅乱了节奏，却也悄悄晕染开一整个秋天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