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夜入梦

依旧是那片绝望的墨绿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挤压着每一寸意识。巨大的水流轰鸣声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耳边敲响。小汐小小的身影在中央徒劳地挣扎，青紫色的小脸上写满了濒死的恐惧，无声的尖叫震荡着粘稠的海水。

但这一次，洛凡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在那沉重的水压和刺骨的寒冷中，似乎多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来自昨夜那几粒被他意念强行凝聚、又被暗流瞬间吞噬的金色沙粒的残留？

他顾不上细辨这微弱的暖意是真实还是幻觉，精神高度集中。意念再次艰难地凝聚！想象温暖的沙粒！比昨夜更多！更明亮！想象它们带着阳光的灼热温度，足以驱散这深海的酷寒！

在意识聚焦的焦点，那片浑浊的海水再次翻腾、沉淀。这一次，不再是几粒微光，而是十几粒、几十粒闪烁着微弱但清晰金光的沙粒，艰难地抵抗着水流的冲刷，在幽暗的海底显现出来！它们汇聚成一小片，虽然只有巴掌大小，却像一块小小的、散发着温暖微光的岛屿！

同时，洛凡的意念向上延伸！想象阳光！不是遥远水面那破碎摇曳的幻影，而是首接穿透冰冷海水的、真实的、带着灼热力量的阳光！想象它像一柄金色的利剑，劈开这沉重的墨绿！

意念如同绷紧的弓弦！高度集中，榨干每一分精神！

一道极其纤细、却远比昨夜凝实、近乎半透明的金色光束，艰难地刺破了粘稠的黑暗！它精准地落下，正好笼罩在那片刚刚凝聚的金色沙粒上！光束与沙粒交相辉映，瞬间照亮了脸盆大小的一片区域！那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暖意，像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篝火！

正在绝望挣扎的小汐，动作猛地一僵！她那双被巨大恐惧蒙蔽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入了那束光！不同于遥远水面破碎的幻影，这光带着一种真实的、能穿透灵魂的暖意，首接照射在她冰冷绝望的意识深处！她停止了无谓的抓挠，小小的身体笨拙地转向光束的方向，带着一种溺水者看见浮木般的、难以置信的茫然。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光芒的形状！

她试图靠近！笨拙地划着水，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向着那片光与沙的方向挣扎前进。冰冷的海水依旧沉重地拖拽着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她眼中的光芒在凝聚，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温暖和光明的渴望！

就在她努力靠近那片微光时，一股强大的暗流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汹涌袭来！墨绿色的水流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拳头，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咸味和足以碾碎骨头的力量，狠狠砸向那束光和小汐！水流未至，那股纯粹的恶意和毁灭欲己如实质般冲击而来！

“啊——！” 意念中传来小汐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刚刚燃起的希望光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阴影覆盖！

洛凡早有准备！几乎在暗流出现的瞬间，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暗流与那片微光之间！屏障闪烁着意念凝聚的微光，与那冰冷的冲击狠狠撞在一起！

轰！！！

意识巨震！仿佛整个头颅都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眼前金星乱冒，现实病房的景象在意识边缘疯狂摇晃，几乎要碎裂！比昨夜强烈数倍的剧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左侧肋骨，狠狠噬咬！那感觉，像是肋骨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勒断！

“唔！” 现实中的洛凡身体猛地一弓，从椅子上弹起前倾，一手死死捂住左肋下方！剧痛让他瞬间失声，冷汗如瀑般涌出，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

屏障在暗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扭曲变形！那束温暖的光和那片金色的沙粒在剧烈的摇晃中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在黑暗里！

“光…在……”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意念碎片，像一颗微小的火星，穿透了小汐巨大的恐惧和暗流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洛凡的意识！

是她的声音！不是尖叫，而是…确认？是她在确认那束光的存在！

这微弱的意念火星，仿佛点燃了洛凡精神深处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濒临破碎的屏障在崩溃的边缘，硬生生顶住了那致命的一击！意念的光芒在屏障上骤然一亮！

轰隆！

暗流不甘地咆哮着，如同退潮般轰然散去。光束和金沙还在！虽然光芒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那片小小的金色沙滩，在剧烈的冲击后，顽强地维持着形状。

小汐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海水中剧烈颤抖，巨大的恐惧尚未完全退去。但她那双眼睛，第一次没有完全被黑暗占据。她死死地盯着那束光，像是要把它刻进灵魂里。那眼神里，有残存的惊悸，有泪光，但更深处，那点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能的渴望，如同被重新拨亮的火种，顽强地燃烧起来，再也没有完全熄灭。

洛凡的意识缓缓从那片冰冷的深海中抽离。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左肋下方。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额头上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他艰难地抬起手，隔着衣物，能清晰地摸到左侧肋骨下方，一片新的、边缘模糊却带着灼热感的印记正在皮肤下浮现、扩散。那片区域的皮肤，摸上去滚烫，内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钝痛。这是守护那片微光的代价，比肩胛骨的印记更深，更痛。

他看向病床。小汐似乎比昨夜平静了一些，虽然眉头依旧紧锁，但那种剧烈的、濒死的抽搐没有再出现。呼吸虽然急促，却不再夹杂着频繁的呛咳。她像是耗尽力气后，沉入了一种相对深一点的睡眠。

门口阴影里，陈默那凝固的身影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依旧佝偻着，但那双空洞的眼睛，不再死死盯着小汐，而是转向了靠在椅子上、捂着肋下喘息、脸色惨白的洛凡。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麻木，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容。他看到洛凡的痛苦，看到了那片新出现在对方身上的、仿佛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的痛楚印记。这个沉默的男人，似乎第一次真正“看见”了洛凡正在为小汐付出的代价。他那如同枯井般的眼底，那片凝固的绝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下。

窗外，雨声依旧连绵不绝，如同这片城市深海永不停歇的潮汐。第二夜，洛凡付出了肋骨折断般的剧痛代价，在冰冷绝望的深海之底，艰难地守护住了一束微光，也点燃了小汐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火种。而陈默那如同冰封的心湖，似乎也因为这残酷的付出，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第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