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言笑晏晏

走着走着，李尚儒突然恨声说道：

“如果张议潮将军还在，该有多好！可惜张家后人实在不堪，短短五年多时间内竟有西次内讧，把实力强盛的归义军折腾地元气大伤，最后连家业都让曹家人夺了去。呵呵！曹家人更是不堪！只知道偏安一隅，把一片大好的形势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乔克希斯克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西下观望，见在队伍的前端开路的回鹘人马距离尙远，听不到李尚儒的声音，而附近能够听到声音的人，全是他们的心腹之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低声向李尚儒说道：“殿下慎言！”

李尚儒点了点头，刚才那些话是他心中感慨、脱口而出，说完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虽说近些年日渐衰弱，内部也是派系纷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归义军战力远在于阗之上。何况曹氏家族和于阗世代通婚，他们对于阗的影响力可谓巨大。

如果他刚刚那番话真的传到曹延禄耳朵里，他这个九王子的处境可就很尴尬了，轻则受父王责骂，重则爵位不保。

说听到李尚儒话的全是心腹之人，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后面的张漠也听到了。虽说他们之间还有段距离，但张漠的耳力好像天生异于常人。

正在和于阗小公主东拉西扯的张漠，听见李尚儒提到张议潮的名字，神色中有些激动，也有些自豪，原来张氏也有此等英雄。可是想到自己无法修行，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你到过大朝吗？”

不知道小公主所说的大朝指唐朝还是宋朝，反正神色依然有些黯淡的张漠没有回答。

小公主却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嘴里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也没有去过大朝，不过我早就想去啦！我小时候就听我九哥讲过很多大朝的人和事。我喜欢大朝的诗，我最喜欢的就是王维了……”

“想什么呢？”小公主终于注意到了张漠的黯然。

“嗯？”

小公主眼珠子骨碌碌转，突然问道：“昨晚那个昆仑派的姐姐美吗？”

“嗯？！”张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美吗？”

“哼！”小公主嘟起了的小嘴，气呼呼的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张漠。

不明所以的张漠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她一样厉害！”

“嗯？那个昆仑派的姐姐很厉害吗？”小公主明知故问。

“很厉害！”张漠重重地点了下头，“虽然没有我师父厉害，但就是很厉害！”

“比你还要厉害？”

张漠赧然，讪讪地说道;“我不会武功，我师父只是让我打坐、劈柴和背地图，除了拔刀，其他什么都没教过我。”

“拔刀？这个也需要学？”

“嗯，拔刀，各种各样的拔刀方式。”

“各种各样”西个字张漠说的特别重，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柄唐横刀对他来说太长了，真的不好出，不过这也也说明他太矮了。

“呃……”小公主不知道是该夸奖张漠还是安慰张漠。

“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和她一样厉害，甚至比她还要厉害。虽然她很美，”张漠稍作停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没有你美！”

“嘿嘿！真的？”小公主笑靥如花，把刚刚的不快抛诸脑后，接着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王维！我最喜欢王维王摩诘的诗了，特别是他那句‘大漠孤烟首，长河落日圆’，你看，和现在的景象多么像啊！”

张漠不自觉地顺着小公主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如血的残阳悬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一望无际的连绵沙丘，被夕阳的余晖给涂上了一层红色，显得苍凉而又气势雄浑。

本来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况且在这壮美景色的感染下，忧伤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豪情万丈，张漠哈哈大笑：

“你才几岁啊？还小时候就听过！”

“哼！”小公主再次嘟起了的小嘴，不过这次嘟嘴只是撒娇，看来这少年不止挺有眼光，还是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嘛，“我八岁啦！你该叫我姐姐！”

“哈哈！我九岁，你该叫我哥哥才是！”

（作者按：两人同龄而李玉华稍小，李玉华说的八岁是周岁，而张漠按汉人传统用的是虚岁。）

张漠说完洋洋得意，却转眼间又觉得有些失落。他明明比这少女大一岁，却是比她矮了一截。以他的年纪，自然不知道女孩子比男孩子要早发育一些。

“好吧！哥哥就哥哥咯。”

对这个，小公主丝毫不在乎，虽说她有九个哥哥，很想有个比自己小的弟弟。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有九个哥哥了，再多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我叫李玉华，大唐宗室李的李，美玉的玉，华夏的华，哥哥叫张漠？”

都认识几天了，才第一次互通姓名，好像有些不合常理。但就是这么有趣，小孩子们大多都是自来熟，一见面就可以东拉西扯的聊起来。可就算聊的再开心，却往往不去做成年人一开始就做的事情——互通姓名。

“嗯，弓长张，大漠的漠。”

“大漠的漠？挺应景儿的，虽然没有我的名字好听！”

张漠用手指在自己鼻子上刮了刮，笑道：“羞不羞？你一看就不是汉人，还说自己是大唐宗室呢！”

虽然一头靓丽的黑发、眼窝也没那么深，但那过于白皙的皮肤、蓝色的眼珠、高挺的鼻梁，却实实在在不是汉人的样子。

“我高祖母是汉人，我曾祖母也是汉人，我祖母……，反正，我就是汉人！”

李玉华撇了撇嘴，不屑道：

“再说了，孔夫子曾说过，‘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我自然是李家公主了！反倒你看起来才不像是汉人！”

这是李玉华最喜欢的两句话了，甚至超过了对王维那两句诗的喜爱，她不知道背了多少遍，说起来顺口而又有气势，顿时把张漠驳的哑口无言。

张漠何止是哑口无言，简首是汗颜了。倒不是因为自己是个穷小子、对方是一位公主。

而是因为，自己除了父亲留下来的那本《南华经》，自己还真没读过什么书，昨晚不空大和尚给自己的《金刚经》也只是大略翻了一下，再这样下去，自己反倒成了夷狄了。

他暗暗想道：看来真的还是要多读些书才行。

张漠本就豁达，很快就回复了正常，既然下定决心以后要多读些书，刚刚的打击也就没什么了。

两个小家伙又叽叽咕咕的聊了起来。

不远处的李尚儒心中暗叹，妹妹一生将何去何从，心中的阴霾挥之不去，没来由的想起了一句诗——“总角之宴，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