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认知武器

“从武器设计的思路上考虑，这球形舱模型发挥效果的机制，是不是有些太‘委婉’了。”

这是一位学者提出的想法，他曾经是一位导弹研究领域的专家。

“就像是一颗导弹，从发射点发射，跨越一个遥远的距离之后，落到敌方所在位置，没有第一时间爆炸，反而需要等待敌人找到它，然后拆开它的外壳，找到里边真正有威胁的东西，才能够发挥作用。

哪怕这里边真正发挥作用的东西，威力很大。但从武器设计的角度上来说，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这位学者的话，让一众研究员的讨论暂时停了下来。

这的确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但现在现实的表现，就是这个章鱼文明的武器，就是这么多此一举。

“如果推论在逻辑上找不到问题，但结果又和现实不太符合。那大概率是我们忽略了什么重要条件。”

另一位学者，在沉思了一会儿，这样说了一句。

“……其实，从外观上，还有个和球形舱模型非常类似的东西，一直存在。”

这时候，一位相对年轻，不到四十岁的研究员，给出了一条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在场的，都是思维能力极其发达的一群人，有这句话开头，很快就理解了这位年轻研究员的意思。

和球形舱模型非常类似的东西，自然就是球形舱本身。

甚至从发现它开始，它就一直在人们的视线内，大部分研究都是围绕着它内外进行的。

如果某种程度上，它真得是球形舱模型的‘放大’，具有同样的功能……

“……也就是说，对于球形舱模型，可能真得依旧如同最初的猜测一样，它就只是一个模型。”

“就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它拥有了球形舱本来该发挥的一些作用。”

“这个球形舱才是真正意义上，章鱼文明发射出来的武器。从逻辑上倒的确是更通顺许多。”

有了一个新的思路过后，

一众研究员们也瞬间打开了，快速讨论着，

“但现在，球形舱本身并没有发挥作用，按照现在的逻辑，球形舱能够发挥的作用应该比模型更加立竿见影。但从发现球形舱到现在，直达模型的威胁暴露出来，球形舱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作用。”

“对于此，我们只能够勉强引入一个新的假设。可能它的第一目标并不是月球，也不是我们。”

“在之前，我们猜测章鱼文明这艘星际飞船是与月面碰撞时破碎，1701D合金在与月面的剧烈碰撞中，也的确是应该被撞碎。”

“但现在，章鱼文明显然存在一些我们目前科技路线无法解释的力量，那我们就不能排除，章鱼文明这艘星际飞船比我们预想强大许多的可能。”

“我的意思就是，在从它从章鱼文明，或者章鱼文明控制的其他起始点发射出来之后，直到坠落月面的这段时间里。是否有可能受到我们和章鱼文明之外，第三个文明的攻击。”

“也是这第三个文明的攻击，直接导致了这艘星际飞船整体，失去了类似球形舱整体的效果，同时，让它偏移了航道，不然，它如果一开始目标就是我们，那它降落，或者直接碰撞到蓝星上，不是更好。”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足够巧。”

如果是航道偏移，不太可能就只偏这么一点，

地月之间的距离，别说放在整个宇宙中，就是放在太阳系这个尺度下，也已经微乎其微了。

真得是偏移，就只能是从原本另一个文明，偏移到了蓝星人类文明的边上。

话讨论到这里的时候，一众研究员们短暂安静了一下。

然后才再有研究员重新开口说道，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那球形舱本身失去和模型类似的效果，是不是就是因为球形舱顶部那团东西被损坏了。”

“这算是一个思路。从模型和球形舱本身对比，目前最大差别的地方，就是球形舱顶部的异常结构。模型的这部分结构还保持着原样，而球形舱本身这部分已经明显失去了原貌。”

在一众研究员的讨论中，这整个思路算是被理顺了许多。

不过哪怕从逻辑上推论的多么合理，不少研究员都认同这整个猜测。

但其实很多地方也没办法现在证实，甚至永远也可能证实不了。

宇宙茫茫，以目前人类的科技，压根就找不到章鱼文明可能存在的位置，也找不到那可能更加强大的第三方文明，

自然也就没办法去验证。

蔺道没有参与一众研究员们的讨论，

不过一众研究员们讨论的过程和结果，蔺道也能够知道。

对于章鱼文明，蔺道现在真得挺好奇了。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能够急切的事情。

身影出现在问月基地的核心舱室，蔺道看了眼那依旧被固定在原地的球形舱整体。

……

在一众研究员们，地月的相关学者，对今天球形舱模型产生的一系列事情进行讨论的同时，

共53个，包括湛伟博在内的，受到模型影响的月面人员，

已经被相继送去进行了详细的身体检查。

其中52个，自然由月面或者地面远程的医疗人员负责。

而湛伟博，为了避免他和外界有更多信息交流。

在蔺道的命令下，湛伟博自主进入到一些检测设备里，再有医疗人员远程，完成了检测。

湛伟博虽然此刻身体里多长出来两只章鱼触手，模样看起来已经有些骇人，

但还是勉强能够接受蔺道的指令，只不过，反应上似乎变得迟钝了许多。

在当天傍晚之前，

在足够多力量和资源的倾斜下，

包括湛伟博在内的共53人，就已经完成了最全面的，常规意义上能够做的绝大数检查。

少数受到月面基地此刻设备限制的，要么此刻已经采集样本，送回地面，要么就已经有相关设备，直接由登月火箭送来月面。

“根据现在已经完成的身体检查，心理和认知方面的测试。”

“蔺先生，由您圈定的，情况比较轻的那些研究员，基本没有检查出什么身体上的特殊问题。”

“身体器官内脏，血液，免疫系统，骨骼，皮肉，整体四肢躯干，头部，外观均未发现异常变化。抽取的细胞样本，也没有检查到变化。”

“基因分析方面，目前已经完成的部分，也没有找到问题。”

“在身体方面，哪怕是有些小疾病，基本也都是正常和原本的，没有什么特别。”

“找到的唯一问题，主要是在针对心理和认知方面。”

“这部分情况轻微的人，几乎所有，都出现在了‘喜水’的变化。不分性别，不分年龄的，变得倾向于近水的环境。并且，有一些没有由来的焦虑。”

“然后就是蔺先生您标注的，湛伟博教授之下，第二档严重程度的研究员。”

“以杨研究员为例……在本来的身体检查中，杨研究员身体也基本和情况轻微的研究员一样，没有找到什么特殊问题。”

“但，在检查到末尾阶段时，也就是到傍晚时间，杨研究员身上出现了异变。他的左臂臂膀外侧，出现了一块如同鱼皮一样的滑腻皮肤。”

“这块鱼状皮肤，如同嵌在他的正常皮肤内，吞噬了它臂膀原本该有的正常皮肤。”

“整个过程毫无征兆，在发生过后，我们立刻对杨研究员身体进行了二次检查。没有找到除鱼状皮肤以外，杨研究员身体其他地方出现一样，而鱼状皮肤出现的机理，我们目前也未掌握。”

一位研究员代表他的同事们，向蔺道汇报着目前的情况，

蔺道坐在问月基地的生命实验室里，看着那个章鱼文明的个体遗体，

同时，实际上也关注着那53个研究员的情况。

“在刚才一个小时前，我们对杨研究员进行了手术，将他臂膀上的鱼状皮肤直接切割了下来。这就是手术之后切割下来的鱼状皮肤。”

蔺道再看到了那块鱼状皮肤。

整片皮肤组织，表面就看起来滑滑腻腻，像是一块完完整整的鱼皮，看不到任何人类皮肤的痕迹。

实际上，这整个手术过程，都是在蔺道关注下进行的。

看到它现在的模样，蔺道也不是很意外。

“在手术时，执刀的医疗人员，围绕杨研究员臂膀上的鱼状皮肤，稍多切割了一部分正常皮肤。但在手术完成之后一个小时，这块样本上，原本应该有的正常皮肤边界也消失了，同时杨研究员身上，原本手术区域的外围，新的鱼状皮肤再次出现。”

“这种生理组织和主体脱离关系之后，依旧发生着同样的变化，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还无法理解。”

汇报的研究员说到这里，

紧张倒是没有。

这次球形模型带来的危机看起来吓人，但对人类文明的危害性一般。

但认知受到冲击还是有的。

“你们认为，有没有控制杨研究员等人目前身体异变进展的办法？”

“我们目前的科技，对于章鱼文明这种武器的攻击手段，认知还很少。可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找不出来这些研究员此刻身上正发生着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自然也就找不到阻止这种变化继续的办法。

蔺道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转回了头。

“最后就是湛伟博教授身上的情况，湛伟博教授身上到现在为止，增生了三条类似章鱼触手的身体结构。并且还有第四条触手，已经在他腹腔的皮下诞生，很快可能就会刺破它的腹部，探出皮下，形成和目前其他三条触手类似的结构。”

“更准确的说，这些增生的触手，更接近于章鱼文明中的个体的触手。末端有分叉，能够单独活动。”

“此外，我们还发现，在湛伟博教授的头颅后端，后脑勺的位置，皮下有隆起。经过拍片，可以看到是两颗类似眼球的结构，正在皮下快速生长。”

“并且，他的后脑勺骨骼出现裂缝，裂缝在快速扩大，疑似将要形成容纳这两颗眼球的眼眶结构。”

“我们已经采集了湛伟博教授身上那些触手的生物样本，准备和章鱼文明中个体的生物样本进行对比。”

“至于目前湛伟博教授的心理和认知状态，因为需要避免和他有太多交流，暂时无法进行。根据蔺先生您转述的部分，猜测应该很不好。”

“你们怀疑，湛伟博在朝着章鱼文明中个体的模样异变？”

“嗯，湛伟博教授此刻身体上的变化，让我们对章鱼文明发射来的这武器有了一些新的认知。这种武器最终将要达到的效果，可能和我们预想的有很大不同。”

“有研究员猜测，它是一种认知武器。”

“带来的效果不是杀伤，而是转化。在理想状态下，这个章鱼文明的武器，能够达到的效果，可能是将另一个文明转化为章鱼文明的一部分。”

这位研究员给出了回答。

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这个章鱼文明的认知武器，带来的效果可能比一般大杀伤的星际武器更加恐怖。

彻底的转化，意味着一个文明的彻底死亡。

“星空，还真是挺危险的。”

蔺道说了一句，不过，也真是挺多姿多彩的。

“嗯，蔺先生。另外，在对第二档第三档受到模型影响的研究员，进行心理和认知判断时，第二档研究员都提到了一个关于蓝色海洋的梦，而第三档研究员则均还没有梦到这样的梦。”

“可能这就是两种程度受到影响研究员之间，最大的不同……”

“嗯，继续保持观察吧。”

蔺道应了一声，再朝着那被放在玻璃容器里，泡在那幽蓝色溶液中的章鱼文明个体。

他现在在想一个问题，

这个章鱼文明的个体，是章鱼文明本体的智慧生命吗？

亦或者是，这个章鱼文明的个体，也是某个文明转化出来的。

在一个新转化的章鱼文明诞生之后，继续发射出这样一艘飞船？

如此循环……那章鱼文明不是强大的夸张？

也不对，如果这个章鱼文明真得有那么强，就不会以现在这种状态出现在人类文明的面前。

抬起头，蔺道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过，他依旧直接对着旁边的研究员问了，

“徐研究员，如果我的能力，能够对其他种族，其他智慧文明同样发挥作用，你愿意独自一个人，乘坐一艘有去无回的飞船前往宇宙深空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这位徐研究员不假思索的，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蔺道笑了笑，

“要真是那样，也不用你了，直接发一艘无人飞船也是同样的效果。”

蔺道说完了这句话，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像只是临时兴起。

蔺道不愿意说，徐研究员自然也不会继续。

安静了一阵过后，这位研究员就先离开了。

蔺道独自坐在生命实验室里，看着这个章鱼文明的个体。

……

接下来几天，

月面基地完成了对湛伟博身上采集到的触手样本，与章鱼文明个体的生物样本的对比。

二者不说一模一样，但微观上，相似程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从地球生物之间的基因对比来看，这个相似程度自然不算高。

但这是人类和章鱼文明个体的对比，两条完全不同生命进化途径上的两种智慧生物。

在此前数百万年，乃至更久远的进化历程中，完全没有过交流的两种生命。

这种相似程度已经太高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