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法回答的问题

“尊敬的阁下，我们并不怀疑你所说的内容，只是很好奇，如果没有舰长的话，你们的飞船是怎样运行的？”

这安静了一阵之后，来自于巴纳德文明的两个使团，明显受到人类文明这边话语的影响，改变了交流方向。

对于普通的群体文明来说，实在是不太能够理解，人类文明此刻社会的运行方式。

16-1分支的使团中的负责人，重新开口询问道，

另一边16-5使团的人也未曾打断这段话，显然现在也比较在意人类文明先前那段话的意思，

“如果没有舰长，你们工作是怎么分配和规划的？就像是我们的巴纳德文明中，即便失去了王，也会出现承担和王同样职责，享受同样权利的个体。”

“但从您刚才的话语中，似乎并不是这样。”

“巴纳德文明的朋友，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你们的疑惑。但在群星一号中，我们的确并不存在舰长，更准确的说，飞船上的确有从事计划和分配的人，但并不存在任何管理者。”

“我们自发的完成计划的工作，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对我们进行管理。”

群星一号这边，人类文明负责接触巴纳德文明的研究员的话，只是让巴纳德文明更加疑惑。

于是，这场交流，从这儿开始彻底脱离了巴纳德文明的预期，

“阁下，你的话我们无法理解……我们可能在意识上有着极大的差异。如果飞船上有从事计划和分配的人，他们怎么会不逐渐演变出对权利的掌握？”

开口的是16-5使团中，那位自称巴纳德文明开拓者副首领的巴纳德人。

巴纳德文明就是一个典型的群体文明，个体虽然互相团结和协作，形成了一个文明，

但就和正常的一个庞大的系统一样，多层结构对自身整体力量的损耗，互相之间的消耗，本身的巨量运行成本都是无可避免的。

和虫族化的人类文明，完全是两种概念。

巴纳德文明显然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人类文明这种性质的文明。

实际上，这位巴纳德人想问的话都还没有完，

如果没有任何管理者，全靠自发的完成，那个体不会懒惰吗？每个个体之间的协作怎么完成？也是自发进行吗？

“副首领先生，这个问题在人类文明中并不存在。”

“我们的文明内部，并不存在‘阶级’。”

智能翻译程序在翻译时，在巴纳德文明的语言中也找到了一个准确的词，

巴纳德文明两个使团的人，完全听懂了。

“在我们文明中，只有基于不同领域的不同分工，每个领域中容纳着我们无数人，在这个研究领域或者工程领域中，我们无数人并没有上下之分，当某个具体的事项需要时，我们之中自然会出现一位你们理解的‘负责人’，剩下的人就会聚集在他身边，朝着他所代表的研究方向和工程方向努力，就像是这次负责与你们接触的我。但下一次，另外一件事情时，可能是该领域中，更适合的一个人承担这份责任。”

“我们能够自发任务，同时也能够自发完成协作。”

群星一号的这位研究员再保持着笑容，对巴纳德文明两个使团说道，

“您可以理解，群星一号上的所有个体都是一个整体，而我现在承担了这个整体嘴巴的工作，与你们进行交流。”

“当然，你们也可以与我们中任何一个人进行交流，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阁下，你的意思是，人类文明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够代替整个人类做出决定吗？”

“当然不是，人类文明的决定会有我们中专门的智者去思考，有我们人类文明的唯一意志去做出决定，不过，人类文明中每个个体，都可以将这个决定公告出来。”

群星一号这位研究员的话，

让巴纳德文明的两个使团，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是那位16-5的副首领，再沉默之后继续说道，

“……阁下……人类文明的形态是我们有些难以想象的……我们不清楚这是否是我们意识上的巨大差异。”

“但我们想，人类文明有着夸张的，恐怖的种族潜力。”

“谢谢巴纳德文明的称赞。”

群星一号研究员依旧保持着笑容。

事实上，

直接展现出来的人类文明的整体形态，虽然对于巴纳德文明来说可能已经足够震撼了，

但一些关键内容，人们还是保留着的，比如蔺道的存在。

或许巴纳德文明已经感慨人类文明的种族潜力，

但实际上，人类文明的潜力可能还比此刻巴纳德文明的认知更恐怖的多。

“阁下，不知是否能够容许我们参与人类文明的这艘远航飞船？”

“当然，之后，在我们再进行一些交流之后，我们会带领贵文明的使团人员参观群星一号，作为对贵文明的尊重。”

群星一号的这位研究员重新开口说道，

不过就像是他说得那样，现在还并没有到带领参观的时候，

人类文明已经在交流上展现出来一些诚意了，也是时候该巴纳德文明向人类透露一些巴纳德文明的信息了。

“谢谢人类文明的慷慨。在我们之前的交流中，人类文明提到想要了解巴纳德文明。”

“巴纳德文明是一个平庸的文明，我们诞生于母星巴纳德16-1，从未离开过巴纳德16行星系。我们曾经也有过璀璨的文化和艺术。”

“但这些，对于能够在星际中远航的文明，应该也是平常的。我们没有人类文明这样的潜力，也没有更多值得提及的地方。”

“与人类文明的相遇，已经是巴纳德文明的历史中的一次奇迹。”

这是巴纳德16-1那位领头人所说的话，巴纳德16-5的副首领并没有阻止前者代表巴纳德文明说话。

“我们热衷于遇见不同的文明，不同进化环境下，诞生的不同形态的智慧种族，就足够让我们欣喜。我们期待在不同的遇见中，对于文明的发展带来一些新的启发。”

群星一号的研究员继续说道，

“人类文明所在的太阳系，距离巴纳德文明所在的巴纳德16星系仅有6.1光年的距离，在宇宙中，两个文明仅相隔这样的距离，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希望我们两个文明之间，此后能够进行更加长期的接触。”

“……当然，如果人类文明愿意，巴纳德文明也期待人类文明能够再次造访。不过，一次光年距离的远航，对于人类文明应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吧。人类文明不必为平庸的巴纳德文明，反复付出。”

这段话依旧是巴纳德16-1的那位领头人所说。

“感谢巴纳德文明对人类文明的体谅。我们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情。”

“但为了尊重人类文明与巴纳德文明之间之后的友好关系，人类文明愿意给巴纳德文明提供一些帮助。”

“我们观察到，巴纳德文明的技术已经能够实现宇宙空间中的远距离航行，但在巴纳德16星系内，巴纳德文明却并没有更大范围的发展。不知道是否存在什么困难，人类文明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感谢人类文明的好意，巴纳德文明不需要任何帮助，受到我们一直以来本能的影响，我们并没有往更大范围内扩张的想法，仅仅是母星或者几颗卫星就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我们享受种群的延续，但并不享受扩张和强大。就如我之前提到的那样，巴纳德文明是一个普通到平庸的文明。”

巴纳德文明在回避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疑惑，

不过交流过程中，不可避免还是在透露更多信息。

这段话还是巴纳德16-1这个分支的使团给出的，

在这个问题上，巴纳德16-5这个分支似乎格外沉默。

于是，群星一号的研究员主动望向了巴纳德16-5这个分支的使团方向，

“人类文明的阁下，这是巴纳德文明的选择，并不存在什么困难。”

巴纳德文明开拓者副首领这样说道。

巴纳德文明两个分支达成了默契，但话里的内容代表的含义并不一样。

“我们明白了，巴纳德文明真是一个特殊的文明。”

群星一号的这位研究员脸上带着笑容。

然后更换了一个话题，

“或许有些冒犯，但我们的确有些好奇，巴纳德文明似乎分为两部分？”

“人类文明的阁下，或许贵文明的形态无法理解，像我们这样的文明，在文明内部，有分裂若干个势力，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事实上，在巴纳德文明的长久历史中，我们曾经分成过比现在更多的整体。那时候，巴纳德文明曾经出现过许多王。”

人类文明怎么可能理解不了，

虽然已经进入纪年时代两百多年了，但纪年前时代的历史，对人类文明来说又没有消失。

只是感觉，巴纳德文明这两个分支之间的分歧不太一般。

“谢谢巴纳德文明对此的解答。”

人类文明再转变了一个话题，

问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地方，

“巴纳德文明的各位朋友，我们作为人类文明的远航飞船，抵达巴纳德16星系，与巴纳德文明的相遇也是一个偶然。”

“或许，不是巴纳德文明主动与我们联系，人类文明与巴纳德文明这对仅相隔6.1光年的邻居，可能还需要更早的时间相遇。”

群星一号这位研究员的话过后，

巴纳德文明两个使团的人，都沉默了一阵。

这是他们早有预料，必然会在和人类文明交流中谈及的问题。

他们很清楚，神的庇护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对于人类文明来说，他们就像是从荒芜的土地上突然长了出来。

当然，他们并不后悔主动联系人类文明的飞船。

同样是因为清楚神的庇护能够起到怎么样的作用，

它只能在远距离掩盖巴纳德文明的活动，

让巴纳德16星系，看不出有文明活动的痕迹。

但在群星一号如此的近距离，一直停在这儿的情况下，发现他们是必然的早晚的事情。

“巴纳德文明更向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不希望遭遇太多争斗和注视。所以采取了一些措施，遮挡了我们文明在行星和卫星上活动的迹象。”

“所以，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巴纳德16星系，可能是一个冷清而死寂的地方。而我们生存的巴纳德16星系也的确只是宇宙中一个很平凡的角落。”

巴纳德文明中16-1分支使团的领头人，似乎很坦诚的直接地说道，

但实际上，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

人类文明当然知道，是巴纳德文明做了什么，才导致的现在这种现象。

但问题是，具体是做了什么。

不过，这也的确不是现在这个阶段，初次会面的两个文明能够交流的。

直到现在，两个文明其实依旧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

每段话是交流，也同时都是试探。

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稍有些问题，可能都会让事情的发展走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那这样，应该是我们打扰了和破坏了巴纳德文明的安宁，我们应该向贵文明感觉到抱歉。”

“人类文明不必对此感觉到抱歉，就如同人类文明所说，我们仅相隔6.1光年，我们两个文明之间的相遇是必然的事情。我们许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太阳系内的变化，那时候，我们就猜测那里正有一个强大的文明正在孕育，只是巴纳德文明与人类文明的相遇比我们预想的来的早。”

这段话是巴纳德16-5分支的使团负责人，那位副首领所说的。

然后紧跟着，巴纳德文明的这位开拓者副首领，再主动提起了一个问题，

“人类文明热衷于远航，那在和巴纳德文明相遇之前，曾经遇到过其他文明吗？”

“巴纳德文明长久的居住在巴纳德16星系内，对其他文明也有一些好奇？”

这个问题，群星一号上负责交流的这位研究员并没有直接给出回答，

只是反问道，

“巴纳德文明在我们之前，曾经遇到过其他文明吗？”

“当然。”

巴纳德文明的这位副首领，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后继续着他先前未曾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人类文明有遇到过‘库奇尔文明’吗？”

群星一号上负责交流的这位研究员听到这个问题，

脸上还保持着一直的笑容，没有变化，哪怕对于巴纳德文明来说，未必能够看出人类的表情变化意味着什么。

不过，

在心底，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瞬间，这位研究员就已经意识到，这次交流要出问题了。

巴纳德文明这个问题太具体了，

而且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也是奇怪的。

对方认为，人类文明应该遇到过‘库奇尔文明’？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另外，是否遇到过这个文明，意味着什么？

能够在两个文明初次会面时，拿出来交流，是否意味着，这是某种人类文明不知道的常识。

可能性其实有很多，

借由整个人类文明后方，无数研究员学者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也能够得出许多猜测。

但这不是一个靠智力能够解答的问题，

这是双方在这件事情上，存在信息差。

现在，不管怎么回答，甚至回答不回答，结果其实都是未知的。

人类文明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泄露一些信息。

“巴纳德文明的副首领先生，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描述一下该文明的特征。我们双方在文字和语言上具有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