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吐蕃之行（2）

即墨城内

“杨公，杨公。”仆从匆匆跑进屋内，气喘吁吁地递上手里的信函。

院子里，杨善一杆长枪舞的虎虎生威，听到仆从的呼唤，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

一张脸上遍布着伤疤，萎缩的皮肤紧贴着骨骼，触目惊心，手上暗红色瘢痕如岩浆凝固，焦黑边缘与苍白的增生组织形成强烈对比。

“彭州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是少主写的。”仆从弯腰低头说道。

杨善接过信函，迅速展开观阅，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去找薛郎君过来。”

仆人低声地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薛仁贵匆匆赶来，一身行装未脱，显然是刚从外面归来。

他接过杨善递来的信函，阅完，眉头紧锁，脸色越发沉重。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杨伯我在彭州去趟吐蕃，你和仁贵勿念，勿念。’

杨善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看来，大郎这是给我们把鸡找好了啊，真是让人好好过个年都不行。”

薛仁贵轻笑出声：“不过，既然他决定了，我们做兄弟的，支持就行。”

“哎。”杨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亏我还想着今年大家都能一起聚一聚，好好庆祝一番呢，你说说，你家夫人都给他做了多少床棉被了。”

薛仁贵苦笑一声，拍了拍杨善的肩膀，安慰道：

“杨伯，比起你准备的一箱衣服，我家夫人那三床棉被也不算什么了。”

松州客栈

皓月当空，李承乾呆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思绪飘向远方。

马周抱着一床被子推门走进房间，熟练的铺好床铺：“没房间了，你今晚只能跟我挤一挤了。”

李承乾淡淡地瞥了一眼：“给我也铺好被子。”

“毛病。”马周笑骂道：“就我们两个，还戴着你那破面具。”

李承乾转过身，淡淡一笑：“太帅了，怕你见了我自卑。”

马周忍俊不禁，摇头摆手：“‘丰姿峻嶷’我看你阿耶对你很有误解。”

“他瞎。”李承乾无所谓的回道。

马周轻轻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好了好了，不调侃你了。”

“不过，我今天才觉得，你的选择似乎是对的。”

李承乾微微一笑，看着他：“你想多了，我只是计算了一下可行性，觉得该怂还得怂而己。”

马周听后，嘴角一翘：“随便你，反正都是你有理。”

李承乾重新望向窗外，良久：“马周，明天陪我去一趟城外吧。”

“嗯。”

一夜无眠，等马周起身后，就见李承乾板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自己。

马周不解的挠头，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就你睡觉那声音，我以为隔壁吐蕃攻城呢。”李承乾冷冷的说道。

马周听后，一脸尴尬：“我也没办法，天生的呼噜声大。”

李承乾斜眼看他：“你还是去马厩睡吧。”

“叫君买过来背我。”

马周闻言笑着点头，出了房门。

李承乾依旧坐在窗边，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楼下，看见李承乾下来，老丈急忙迎了上去。

“郎君起来了。”

李承乾看着他，问道：“这家客栈莫不是只有老丈一人。”

老丈笑着解释：“我家老婆子和女儿都在后厨，这。”

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李承乾。

“无妨，小娘子有您这样的父亲，是她的福气。”李承乾微笑着回应。

老丈听后，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您真会说话。”

“老丈，今日除夕麻烦您准备一些干粮，今天晚上再给我这些护卫准备些酒肉。”李承乾嘱咐道。

老丈点头应承：“好的，您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客栈李承乾目光落在客栈门口那棵苍劲的松树上。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马车稳稳地停在郊外，李承乾一瘸一拐的下了车。

只是这次他没有在坐轮椅。

三人并肩而行，向着远处的农田走去，李承乾突然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枯草地。

席君买和马周疑惑地顺着李承乾的目光望去，只见枯草丛中隐约露出白色的枯骨。

在晨曦下，那具白骨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马周轻轻拍着李承乾的肩膀，安慰道：“历朝历代凡有战乱，都是白骨遍野，这并非你我所能阻止。”

李承乾声音哽咽，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悯：

“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不明白。”

“走吧。”马周拉起李承乾的手，继续前行。

穿过这片荒芜，前方终于出现了零星的房舍。

残缺的木门在寒风下显得更加破败，李承乾缓缓走近，一张苍老而灰白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位老人，衣不蔽体的倚在门边，嘴角还挂着笑容，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

席君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他己经冻死了。”

李承乾沉默不语，缓缓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合上了老人的双眼。

马周眼含泪光，轻轻地说：“他解脱了。”

李承乾沉默许久，才站起身。

“看看村里还有没有幸存的，把干粮和御寒衣物发给他们。”李承乾嘱咐道。

马周和席君买分头行动，逐户敲响了村中残破的门户。

李承乾则站在寒风中，神情呆滞。

有几个百姓得了干粮和衣物，搀扶着出门跪拜起来，而这些人无疑都是黄发垂髫。

“大家都起来吧，天寒，快进屋吧。”

马周二人好说歹说才把百姓劝回屋里。

李承乾站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沉痛，他凝视着这些瑟缩在寒风中的老幼身影，呢喃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马周走上前去看着他安慰道：“大郎，这样的场面历朝历代比比皆是，陛下是位心系百姓的明君，比起其他朝代，他己经做的很好了，有些事情就算是贵为天子，也实在是无能为力，遇到灾年百姓都要受苦。”

“可我见过。”李承乾突然怒吼道：“我见过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我见过无论男女都可读书识字的时代，”

“我见过边疆和平，贸易繁荣的盛世，”

“我见过人人都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时代，”

“我见过灾难过后比死亡更先来的是国家。”

“我见过那个把人命看得比金银珠宝更重，人人平等的时代。”

“我见过这一切，所以我才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这些我都见过啊，马周。”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悲伤和愤怒。

马周走上前去，轻拍着李承乾的背，扶着他，缓缓说道：“大郎，我相信你说的一切都存在，可眼前才是我们的朝代。”

“你也知道，因为你知道所以你放弃了太子的位置，放弃成为一个帝王。”

李承乾深深地望着马周，眼中有泪光闪烁：“清醒的麻木下去，就是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