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头骨（1）

山城的冬季并不美好，毫无诗情画意可言。连续几日的绵绵阴雨在今日终于演变成暴雨，让繁忙的街头瞬间像是被清扫了一般，变得空无一人。在这雨中的街道，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这个面容模糊的影子弓腰塌背，犹如一道嗖嗖的利箭穿梭在如柱的雨水中，收割着有心人的注意力。

狂躁的暴雨声掩盖了那些挣扎的痛苦和呻吟。

顾维静用手在眉间搭了一个棚子，朝下方扫视了一眼。那道影子己经消失在了雨雾中，真就像是影子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她觉得索然无味，放下双手，收拾好自己，径首走进了工作区域——山城市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这个鉴定中心是市公安局内部设置的一个鉴定机构，隶属于市公安局，其主要职责是利用专业技术手段，对涉及刑事、民事等案件的物证进行检验、鉴定，为案件的侦查、起诉和审判提供证据支持。

顾维静时年三十五六，是这个中心刚提拔上升的中心主任，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感慨这场暴雨，因为在鉴定中心的每一个房间里都有着紧急的鉴定需要完成，每一份鉴定背后都事关一条生命的最终走向。

她走进主任办公室，如往常一般正式开始工作。她负责的鉴定中心一共下设16个专业技术科室，有现场勘验室、痕迹检验室、现场图像室、理化检验室、爆炸检验室、文件检验室、指纹检验室、心理测试室等等，还有她的师傅主导建立的全国第一批公安部重点实验室——

法庭毒物分析公安部重点实验室。可以说这是一支专业技术过硬、能打战胜的高素质队伍。

签批了几个文件，办公室门就被叩动，行政人员小李抱着一个纸箱推门而入，径首走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顾维静，说道：“顾主任，收到一个您的包裹，我给您拿过来了。”

顾维静看了眼小李抱在怀里的包裹——这是一个正方体纸箱，因为这场暴雨，纸箱几乎被雨水浸透，让纸箱变得软塌塌的。

她微微颔首，让小李将纸箱放在了办公桌对面的茶几上，她拿着裁纸刀走向纸箱，在打开纸箱之前，她习惯性地查看了下这个纸箱的“来龙去脉”——一张边角略微卷曲的白色贴纸附着在纸箱的右侧，这里应该有顾维静所想知道的信息——她凑近一看，只有她这个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寄件人一栏居然是空白的，甚至连快递该有的单号都没有——这哪里是一个快递，分明是给她的“定点投送”！

有了这个认识，顾维静便心里有谱了，她放下裁纸刀，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一串号码，很快那边便接了起来：“主任，什么事儿？”

“你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让人开一个检验室。然后你到我这里来，拿一个东西去检验室。”顾维安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检验室里，顾维静己经全副武装，独留一双锋利的眼睛在外。这双眼睛此刻正盯着检验室法医张默的双手——他正用裁纸刀划开纸箱上面的胶布，“滋——滋——”的声音在这检验室里响起，伴随着屋外瓢泼大雨，让这声响时隐时现，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不安。

随着裁纸刀最后一个刀锋的落下，纸箱盖子微微掀开，张默抬眼看了下主任顾维静，只见她轻轻颔首同意。得到了许可，他这才掀开纸盖，往里探去，只见一个圆形小包裹放置其中。这个结果让围着包裹的几个法医都有点忐忑，一旁的新进法医宋唐忍不住嘀咕道：“像是悬疑剧一样，搞得这么神秘。”另一个法医周安安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噤声。

张默再次伸手将里面的圆形小包裹端了出来——这是一个用黑色棉布包裹着的圆形物体。张默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圆形物体带给他的触感——“手感偏硬，但边角光滑，并不硌手。”

顾维静示意张默将包裹放在检验台上，白色大灯打开，两道白光首首将包裹照射，几乎将黑色棉布射穿。她走上前，用戴着的白色无粉橡胶手套解开黑色包裹，强烈的色差对比异常抓人眼球，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黑布仅有一层，用时不到一分钟，就被顾维静给解开了，当包裹之物呈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甚至有人喊出了“妈呀”——这黑色包裹着的赫然是一颗头骨！

全场唯独只有顾维静最为冷静，她己经很快地理清了来龙去脉——这个纸箱指明送给她，说明对她的职业非常熟悉。而邮寄过来的是颗头骨，如果检测为人类头骨，那么背后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她又能做什么？沿着这两个问题，她自己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她可以鉴定出这颗头骨的基本信息，包括年龄、死亡原因、死亡时长；第二，她是市公安局内部人员，能让鉴定中心参与鉴定的，都是与刑事侦查和民事有关。

心里有了基本判断，顾维静便立刻有了思路，她对张默道：“你把这事儿向刑事侦查科报告下，就说我收到了一颗‘定点投送’的头骨，请他们也来了解下。”

张默点头收到，另一个法医周安安主动上前道：“主任，我来协助您检验。”

顾维静“嗯”了声，示意她先站在一旁。

顾维静将头骨从黑色棉布上双手托举起来，对着大灯仔细查看。在大灯的照射下，她看得清清楚楚，即使换个角度——确认没错，这就是一颗头骨！人的头骨......

顾维静将双手举到与肩膀平行的位置，指尖向上：“小宋，帮我重新拿一双手套。”

死寂的检验室里，犹如刚刚发生过一场爆炸一般，每个人的身体都僵硬着，其中尤其是这个刚刚大学毕业考入鉴定中心的宋唐最为突出，他半张的嘴巴、瞪圆的眼以及惨白的脸色，都足以说明刚刚发生的事情令他何等的惊恐万状！

周安安咳嗽了一声，试图唤醒宋唐涣散的焦点。

“小宋，拿双手套。” 顾维静强调了一遍，口吻平静而严肃。

“哦哦哦，好的，主任”，宋唐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摘掉顾维静手上那双沾了些棉布屑的手套，扔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桶里，然后从桌子上的浅蓝色塑料盒里，抽一副崭新的乳胶手套，给顾维静戴上。

整个过程大约花了半分钟。

完后，顾维静问宋唐：“可以吗？”

宋唐下意识地想要捂心口，在抬眼触碰到顾维静平静的眼眸时，放下了手，重重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看着宋唐那惨白的脸色和哆嗦的嘴唇，顾维静一时有点无语，能够招入进来担任法医的专业学生，谁没有在校实习期间经历过好几次验尸？怎么会吓成这样。连基本的职业素养都不太达标，真不他是怎么从学校毕业的。

暗自叹了一口气，顾维静将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再次抱起了这颗头骨——不，更规范的叫法是颅骨！

凭着多年来深耕行业的经验和国外进修所学的技术，顾维静的一双眼睛和一双手都是她无往不利的强大“武器”。此时，她手捧着这颗颅骨，先是感受其重量，她掂了掂，说了个预估数，“100克左右，再称重一下。”张默己经回来了，他将一个小称拎过来放在检验台铺上的蓝色无纺布上，看着顾维静将颅骨轻轻放在称台上——110！几乎与顾维静预估的重量相差无几。宋唐目露惊讶，张默和周安安两人都没什么反应，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顾维静是个教师型领导，她习惯边检验边教学，恰好这里有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她便习惯性地将理由阐述了出来：“人的骨头重量一般占体重的15%—20%，男性大约为20.8—27.8斤，女性大约为17.7—23.6斤。人的骨头重量无法精确测量，因为涉及的各方面因素和条件很多。

又因个体差异、营养状况、性别、年龄等会有所差异，比如健康成年人，常年坚持运动，营养又非常充足，骨的含量也就是说骨的重量会稍微的高一些，对于老年人由于退变衰老，骨的含量会少一些。这些都是个体差异因素造成的，总体上来看应该是体重的15%-20%....其中，成年人的头部重量大约在9斤—10斤，一般占人体重量的7.7%。而光是颅骨，重量一般是在125克—150克之间，越重则说明这人有营养不良倾向....而这颗颅骨，重量很轻，头骨的纯粹度很高，中间没有任何的夹心，这样的重量才符合正常规律。”

宋唐一边听一边点头，张默和周安安也脸色认真，显然顾维静能够这样说的这么详细，对他们来说受益匪浅。

接着，顾维静便是对这颗颅骨进行真正的法医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