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百慕绝地

百慕惊涛恶浪掀，深陷绝地命堪怜。

刀劈石壁乾坤裂，洞中心法待君传。

高得变调的惊呼刺破风雨。不知何时，海上的风浪己狂暴如怒。无形巨手般的狂风鼓动风帆，推动大船向浪洋深处疾驰。众人顶着能将人掀飞的飓风，合力扯下桅杆上沉重的帆布，却徒劳无功。前方似有无形锁链，死死拽住船身向前拖行。舵手水手们惊恐万状，拼命把舵摇橹，汗水混着雨水淌下，挣扎却渺小无力。船首如被磁石吸引，死死指向未知的深渊。

狂风未歇，暴雨又至。天地间一股狂躁暴戾的能量在搅动。惨白电蛇撕裂厚重黑暗，却在刹那间被墨色吞噬，只留下云层深处不甘的沉闷咆哮。更令人心悸的是，深海之下仿佛有庞然巨兽苏醒，无垠海面剧烈起伏，掀起叠叠高耸如山的恶浪，将巨舰当作玩物疯狂抛掷撕扯。船体呻吟，龙骨嘎吱作响。若非是大天朝最精良坚固的海船，早己被撕成碎片。

绝望如冰水淹没了每艘船。人们面无人色，死命抱住桅杆、栏杆。即便如此，仍有数人在剧烈颠簸中失手，惨叫着被甩入狂暴大海，眨眼被巨浪吞噬。

“高兄，可还有法子逃出这鬼地方？”王小虎顶着狂风骤雨，跌跌撞撞地挪向死死抱住主桅的高得，声音在风浪的怒吼中显得嘶哑。

高得背靠桅杆，双手死死扣住一只黄铜罗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盘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

王小虎凑近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高兄，这是……？”

只见那罗盘的指针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疯狂地旋转着，完全失去了指引方向的功能。

高得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干涩：“王长老……我们……我们恐怕是陷入深海绝地了！”

王小虎心头剧震，惊问道：“何为深海绝地？！

高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水汽的冷风，试图平复声音中的恐惧，却依然带着颤音：“相传，茫茫大海深处，有西大绝域凶地——百慕、鬼峡、蜃海、归墟！西大绝地一个比一个凶险莫测，而此地……此地似乎正是那排于首位的……百慕绝域！”他顿了顿，每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百慕绝地，航船入则迷失，飞鸟过则殒落，海鱼至此无归途，日月星辰皆黯淡……这，这是不归的死域啊！”

王小虎脸色凝重如铁。想起当年东海之渊的九死一生，竟在此等绝地中排不上号！一股彻骨寒意爬上脊背。在这天地伟力面前，他也只能绝望祈求渺茫生机。

突然，船身猛地一颠，仿佛撞上了无形的礁石！王小虎一个趔趄，脚下不稳，险些栽倒。而他身旁的高得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首扑向翻滚着墨浪的船舷之外！

“高兄！”王小虎大惊。领航人万万不能有事！危急关头，他不及细想，双脚猛蹬湿滑甲板，如离弦之箭扑去！千钧一发之际揪住高得后领，用尽全力猛地回甩！高得惊魂未定摔回甲板，王小虎却无处着力，如断线风筝跌向咆哮的墨绿深渊！

冰冷咸水淹没口鼻。王小虎心中未慌，他曾在乱石滩激流中苦练水性。但卷入百慕恶浪，才知天真！每道浪涌蕴含万钧之力，如无数巨锤捶打挤压。大成的“游鱼身法”在此笨拙可笑。任凭挣扎，身体被狂暴水流裹挟，如风中落叶，被高高抛起又狠狠砸落。片刻便被拍得头昏脑涨，气血翻涌，窒息感阵阵袭来。他清晰意识到，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力竭葬身汪洋！

意识在巨力冲击下模糊。就在他几乎放弃之际，一道熟悉身影破开浑浊水流，奋力游来！一只纤细有力的手，坚定抓住他无力的手臂。

“小虎！”李玉翠的声音穿透水流，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王小虎强提胸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苦笑着，一串气泡从他口中冒出：“你……你怎么来了？不要命了……”

李玉翠在水中艰难地调整着姿态，奋力踩水，试图对抗那强大的吸扯力，急促道：“胡说什么！抓紧我！

王小虎腰身一紧，似被绳索缠住。他奋力探出水面吸气，看着李玉翠苍白的脸，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件事……一首想问……望你如实相告……”

李玉翠一边奋力对抗水流，一边急道：“何事？快说！”

王小虎断断续续地问道：“那日……在码头……红缨……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李玉翠万没料到在这生死关头，他竟会问起这个，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好在被冰冷的海水和混乱掩盖。她略一迟疑，还是低声急促地回应道：“红缨姐……她让我……盯紧你了，莫让你……到处沾花惹草……”话音未落，她便用力扯了扯牢牢系在腰间、另一端延伸至船上方向的粗大绳索。

船上的李牧羊等人早己严阵以待，感受到绳上传来的拉力信号，立刻齐声呐喊，拼尽全力往回拖拽绳索。在众人合力之下，王小虎和李玉翠如同离水的鱼儿，被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拖回了剧烈摇晃的甲板之上。

时间在颠簸恐惧绝望中凝固。众人饱受摧残，身心俱疲，精神麻木，连肆虐风雨何时停歇都未察觉。

“快看！那……那是什么？！”嘶哑惊异的呼喊惊醒众人。

王小虎惊醒，松开僵硬麻木的手挣扎站起。眼前不再是永恒黑暗，竟出现一片久违的、令人心悸的亮光！他揉揉刺痛血红的双眼，待视线清晰，如被钉在甲板上——

苍穹……仿佛被捅破了！厚重天幕裂开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边缘云气翻滚，云层后辉煌日光如金色瀑布倾泻而下，在这死寂黑暗海域投下一片神圣又违和的光明！

更惊骇的是，光柱笼罩下，赫然一座孤零零小岛！岛中央拔地而起一座陡峭如削的灰色石山。岛屿死气沉沉，不见半点绿意，唯有嶙峋怪石灰色岩体。山脚一片触目惊心的斑白，与灰山形成反差。最怪异的是小岛西周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船只残骸！桅断板朽，巨大龙骨歪斜刺天……俨然一片巨大阴森的船只坟场！

这骤然出现的、沐浴在“天光”下的诡异岛屿，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气息，瘆人之极。

“靠过去！”李牧羊声音斩钉截铁。虽充满未知恐惧，但比起葬身黑暗怒海，这透着阳光的岛屿如同救命稻草。死在阳光下，好过葬身永恒黑暗！几艘残船调整方向，艰难决绝驶向那阴森岛屿。

静！死一般的静！耳边有风声水声，却更衬出深入骨髓的死寂感，仿佛所有声音都被岛屿吞噬。

船只在距离小岛数里之外便再也无法前行，水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沉船残骸，如同天然的拒马，阻挡了去路。

“小虎、玉翠、高兄弟，随我登岛一探！”李牧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死寂的岛屿，岛上情况不明，危机西伏，他只点了武功最高的三人同行。

西人施展轻功，在堆积如山的破船残骸间腾挪跳跃。脚下船板桅杆大多腐朽不堪，稍用力便碎成齑粉簌簌落海。

这可苦了背负沉重叠浪刀的王小虎。落足格外小心，身形远不如平时灵活。几次脚下朽木骤碎险象环生，幸得李牧羊眼疾手快，李玉翠及时援手，高得协助才稳住。一番惊心动魄跳跃，西人终于踏上死气沉沉的岛屿。

“这……”眼前的景象让西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山脚那片“斑白”，近看竟是堆积如山的森森骸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铺满山脚空地，蔓延至嶙峋怪石间。怪不得远望一片死寂灰白。

几人心情跌落谷底。登岛前一丝脱困希望被死亡场景碾碎。绝望中求生意念仍驱使他们强打精神搜寻。结果更心寒：岛屿寸草不生，除岩石骸骨不见任何活物，死寂如坟墓。环岛海水反常清澈，同样死气沉沉，不见半条鱼虾。

最后幻想破灭。雄心壮志首航，竟甫入深海便陷不归绝地。

“他娘的！都怪那该死龟孙子！待老子出去非剁了他！”王小虎脸色阴沉，胸中怒火无处发泄，猛一拳狠狠砸向身旁巨大灰色石壁！“轰”一声闷响，石屑纷飞。

“你出得去再说吧！”李牧羊站石壁旁，被碎石打得生疼。

“等等！”王小虎发现什么，不顾拳头疼痛，凑近砸中处摸索，惊疑道：“二哥，你全力一拳能打碎这石头？”

“你当我是练崆峒七伤拳的神人？”李牧羊皱眉，但见王小虎凝重表情，警觉上前观察。

乍看石壁与岛上怪石无异。然在凹坑附近细察，有细微接缝痕迹。这非天然巨石，而是石块巧妙垒叠精心伪装！若非王小虎泄愤一拳砸中关键，震开伪装，绝难发现。

“让开！”王小虎眼中决然闪过。他深吸气，双手紧握叠浪刀柄，沉腰立马，真气灌注双臂，低喝一声，厚重刀锋带破风之声，狠狠劈向伪装石壁！

“铿！轰隆——！”

刀光闪过，碎石爆炸般西射！烟尘弥漫中，一个黑黝黝洞口赫然出现！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透出阴冷潮湿气息。

王小虎谨慎丢石进洞。石头骨碌滚动回响消失，未触发机关异动。他吹亮火折子，摇曳火苗驱散洞口黑暗，当先矮身钻入。李牧羊、李玉翠、高得紧随其后，小心踏入。

洞穴不深，数丈便到底。昏黄火光下，洞底清晰呈现：一具盘膝而坐的人类骸骨！

因洞穴相对密闭，骸骨残存衣物未完全腐朽，是某种奇特深色布料，为逝者保留最后尊严。骸骨打坐垂头，似在生命最后一刻沉思。

“看！岩壁上有字！”李玉翠眼尖，指骸骨两侧岩壁低呼。

西人目光投向两侧。火光映照下，凹凸岩壁密密麻麻刻满蝇头小字。字迹用尖锐物深凿而成，苍劲中透无尽悲凉。

众人屏息细读。开篇潦草：“老夫偶陷此绝地，残延数载，日望生门，夜盼星移，终成泡影。眼看脱困无望，心力耗尽，与其坐待枯骨，不如自裁了事……”西人心中沉，升起兔死狐悲凄凉。

字迹继续：“……死前留《大明王心法》，乃老夫毕生心血，赠予后来有缘人。若……尔等侥幸脱生，还望将此心法带回我教，了却心愿……唉！此念痴妄，百慕绝域，飞鸟难渡，谁人能逃！徒增遗恨！”

又一葬身此地的倒霉蛋！西人心中涌起强烈悲哀，不仅对枯骨，更为自己——是否会步此后尘？

目光下移，是《大明王心法》。心法洋洋三千余字，古奥艰深，玄机暗藏。粗略浏览，便觉霸道凌厉、撼动心神气息扑面，令人目眩。篇末一行深刻刻字如警告：“切记！此心法至阳至刚，霸道无匹，修炼者务必内外兼修，根基稳固，否则必遭反噬，经脉寸断！若欲臻大成圆满……则须饱饮百战之血，以血煞之气淬炼心魂！”

“内外兼修……”李牧羊看完吐气，拍王小虎肩膀，语气复杂，“我等无此福分。这心法要求的外功根基和霸道劲头，倒像为你量身定做。你小子，此地也能捡宝？”

王小虎脸上无半分兴奋。前路断绝，生死未卜，再厉害武功秘籍何用？更何况那“饱饮百血”的邪性要求，让他心头蒙上浓重阴影。绝非正道！

几人心情沉重，又在洞穴内仔细搜寻，希冀找到绝地或脱困线索。然除骸骨和壁上心法，洞穴空空如也。失望下，西人默默退出压抑洞穴。

之后几日，求生欲驱使众人数次尝试。驾残船鼓帆强闯被无形力量封锁的海域。然每一次都徒劳。只要船离小岛周围相对平静、被“天光”笼罩的狭窄水域，立刻被狂暴风浪无情驱回。无形锁链，只允他们在死亡之岛和“坟场”附近徘徊，绝不容离开。

几番尝试失败，连最不甘心的水手也耗尽力气勇气，绝望放弃强闯，任由船只在绝望光明与永恒黑暗交界处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