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葬礼

晨光初露，薄雾缭绕着二龙山。经过一夜休整，山寨渐渐苏醒，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似是昨日惨烈厮杀的余韵。

鲁智深站在会议厅前的校场上，望着远处的群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曹正带着一队精疲力竭但强打精神的喽啰赶过来，身后是长长的、满载的骡马队伍。

“鲁大哥！战场己清理完毕！”曹正的声音带着沙哑，但还夹杂着一丝喜悦之色。

“共缴获兵甲器械铁甲一百八十副，皮甲三百余套，破损可修复的亦有百副。制式长枪、朴刀、腰刀合计一千二百余柄，强弓硬弩一百五十余张，箭矢一万余支。

另有战马一百二十匹，散碎银钱、铜钱合计约值白银一千两等。”

鲁智深点了点头，“放在这里吧，先一起去送战死的兄弟们一程！”

正午时分，阴沉的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仿佛苍天也在落泪。

山后那片向阳的坡地，成了新的坟场。五百七十八座新坟，如同沉默的士兵方阵，密密麻麻地排列开去。

新翻的黄土还带着潮湿的气息，在飘落的雨滴下，冰冷而又悲凉。

每一座坟前，都简陋地插着一块削尖的木牌，上面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着名字，看得人眼眶发酸。

鲁智深、林风、武松、杨志等人站在最前方。

山寨里所有能行动的人，无论是头领喽啰，还是寨中的妇孺老弱，都在手臂上缠着白麻，静静地站在雨中。

鲁智深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僧衣，外面罩着半旧的袈裟，虬髯似乎也刻意梳理过，但眼里的血丝和悲痛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林风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腰杆挺得笔首，沉默的站在一旁。

武松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锐利如初，只是偶尔扫过那一片新坟时，会不自觉地绷紧下颌。

孙二娘和张青带着一群妇人，抬着简陋的木桶，里面是浑浊的村酿。

她们默默地走到每一座坟前，用粗陶碗舀起酒水，缓缓浇在坟头的新土上，酒水渗入泥土，无声无息。

无声的悲恸笼罩着整个山坡，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失去亲人的痛哭声低低地起伏着，与雨声、风声交织在一起。

“南无阿弥多婆夜……”

鲁智深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开始念诵《往生咒》，梵音袅袅，在凄风苦雨中回荡，试图安抚那五百七十八个未曾远去的英灵，也试图抚平生者心灵。

诵经完毕，鲁智深拿起一坛烈酒，走到墓群中央，高高举起：

“众位兄弟！黄泉路远，一路走好！你们的血，没有白流！你们的仇，二龙山记下了！这碗酒，敬你们！愿英魂不灭，早登极乐！”

说罢，他猛一仰头，将整坛酒倾泻而下，酒水混着雨水，渗入新翻的泥土。

“敬兄弟——！”

林风、武松等人齐声怒吼，纷纷将手中酒碗摔碎在地。数百喽啰也随之跪倒，泣不成声，嘶声呐喊：

“敬兄弟—！”

无数碎裂的瓷片在泥泞中闪着微光，如同破碎的星辰，祭奠着逝去的生命。细雨依旧，洗刷着山寨的血迹，也浸润着这片新生的坟茔。

吼声在山谷间回荡，余音未绝，己有压抑的呜咽从队伍里响起。一个，两个……很快连成一片。

有人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有人仰着头，泪水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混杂着雨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那些失去至交好友的汉子，更是捶胸顿足，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山头，连那呼啸的山风，似乎也带上了呜咽。

林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武松身体瞬间的绷紧，那是一种极力压制巨大悲恸的颤抖。他自己心中也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但他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神越过那一片新坟，投向更远的地方，深邃而冰冷。

葬礼后的第三日夜晚，山寨议事厅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焰熊熊，努力驱散夜晚的寒意和人们心头的阴霾。

大块大块腌肉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油脂滴落火中，腾起阵阵的香气。大坛大坛的藏酒被搬了出来，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草药的苦涩和淡淡的血腥，虽然许多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大胜强敌的豪情。

鲁智深端起一只大海碗，环视着周围坐着的兄弟们，声音洪亮，穿透夜空：

“弟兄们！此战，我二龙山好汉，以千人之力，硬撼青州五千精锐官军！阵斩狗官慕容彦达！杀敌两千有余！杀出了威风！杀出了活路！此乃前所未有之大胜！”

“吼——！”

回应他的是震天的吼声，夹杂着刀枪顿地的铿锵。

“我们折了五百七十八位好兄弟！”

鲁智深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沉痛，

“他们的血，染红了二龙山的土地！他们的魂，守护着二龙山的山门！他们是为了我们大家伙儿能活下去，才去拼命的！洒家在此立誓，定要厚恤他们的家眷！他们的仇，二龙山永世不忘！终有一日，要那昏君奸佞，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群情激愤，吼声如雷，篝火都为之摇曳。

“今日，这庆功酒，第一碗，敬我们死去的兄弟！愿他们英灵安息！”

鲁智深将碗中酒缓缓洒在地上。

众人纷纷效仿，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

“第二碗！”鲁智深重新将酒碗斟满，声调再次拔高，充满了激昂与感激，

“敬我林风兄弟、武松兄弟！若非他二人神勇无双，于万军之中斩将夺旗，阵斩慕容彦达，击溃敌军中军，此战胜负难料！他二人，是我二龙山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洒家代全寨兄弟，敬你们！”

他大步走到林风和武松面前，将酒碗和他们重重一碰。

“敬林教头！敬武都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昨日的血战，林风如鬼魅般突袭慕容彦达，武松如杀神般硬撼敌阵，他们的身影早己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林风与武松连忙起身，举起酒杯，林风朗声道：

“都是自家兄弟，同生共死，何分彼此！若非大哥调度有方，兄弟们个个奋勇，我二人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成事！此功，是二龙山全体兄弟之功！”

说罢，三人一同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滚入喉中，冲淡了悲伤，点燃了豪情。

“第三碗！”鲁智深豪气干云。

“敬所有活着的兄弟！敬你们昨日浴血拼杀，保住了我们二龙山，保住了家小！洒家与诸位，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欢呼声震耳欲聋，气氛达到了高潮。压抑了几天的悲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