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路引

春莲听了这话，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双眼定定瞅着她，半晌才问：“玉霜，你这话，可是心里头打定了主意的？”

祈子玉喉间一哽，倒不知她为何冷不丁地问出这话来。

未待她答话，春莲倒先说了：“你若真是铁了心要走，我必是向着你的。”

“春莲……”祈子玉心里一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儿还有些攒下的体己，你要用，只管开口。”春莲眼圈儿微微一红，旋又蹙起眉来，愁道：“可咱们的身契都在上头收着呢。

没了那个，即便你跑出了这府门，外头天大地大，又到何处去安身？况且身上又没官府发的路引，只怕是寸步难行。”

祈子玉轻轻点头，低声道：“我愁的也正是这个。

明日刘嬷嬷兴许还要出去采买，我想求个情跟了去，到外头牙行那边探探路子。”

春莲亦点头道：“嬷嬷平日是疼你几分。

但这事干系太大，一步走错，就再没回头路了，千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

祈子玉瞧着她，声音也温存下来：“这其中的干系，我哪里不知。只是……我丢不下你。”

春莲嘴角动了动，强打起个笑脸，佯嗔道：“瞧你说的，没你来的时候，我不是也好好儿的？”说着还眨了眨眼，想逗她放宽心。

祈子玉眼眶发热，仍是不甘心，又轻声问：“春莲，你当真不愿同我一道走，出去换个活法？”

春莲身子微微一僵，愣了片刻，方才摇头，眼里的光采就暗了下去：“我么？离了这高墙，又能去哪里呢？你是个机伶通透的，我信你出了这樊笼，必有你的好去处。

我却不然，就好比那关在笼里的鸟儿，日子久了，即便开了笼门，这翅膀也硬了，飞不动了。”

说罢，她终是抬手拿袖子揩了揩眼角，又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罢。这事急不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办得成的。

明且照你说的去试试，往后再慢慢地想辙。”

祈子玉见她主意己定，再劝也是无益，心里酸涩。

只默默地点了点头，俯下身去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悄步出了屋子。

夜色沉沉，廊下暗影里却立着一人，冷眼瞧着这屋里的动静。

待祈子玉的身影回了自个儿屋中，那人才一转身，没入夜色，正是那内官崔德海。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祈子玉便己在院中等着了。

不多时，刘嬷嬷也起了身，祈子玉赶忙迎上去。

刘嬷嬷见是她，心里正纳罕这丫头如何这般早，瞧着倒像是专程在等自己。

还未开口，便听祈子玉说道：“嬷嬷，今日外出采买，可否带上我？”

刘嬷嬷脸上带着几分豫色，似在心里盘算。

祈子玉见状，便又凑近一步，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嬷嬷，春莲还病着，我瞧着心里过意不去。若能跟着嬷嬷出去，搭把手，也算我报答嬷嬷平日的疼爱了。”

刘嬷嬷听她这话说得恳切，心下便有些活动了。

往日都是春莲跟着，如今她病了，采买上确是少个帮手。

这丫头倒也晓得情理。

思及此，便也不再推脱，只点了点头，道：“罢了，既你有这份心，就跟着我来罢。”说完就带着祈子玉一道，首往那府门处去。

二人出了府门，祈子玉眼角余光便悄悄往前后一扫，见后头跟了几个高壮的家奴，都穿着短褐，神色恭敬，便知是来扛东西的。

她心下了然，便收回心思，专心帮着刘嬷嬷挑拣东西。

拿起一件，不是用手捻着料子，便是掂一掂分量，瞧着倒比谁都仔细。

刘嬷嬷看在眼里，心里也暗暗称许。

祈子玉心里却盘算着，只等着一个独身的空儿。

正寻思着如何脱身，恰刘嬷嬷在一处摊子前停下，转头吩咐道：“你去对过那果子摊上，拣些新鲜的来，可得仔细着，别挑了那不好的。”

祈子玉心头一跳，忙应了个“是”，福了福身，便朝着对街的果子摊去了。

到了摊前，她只先嘱咐那小贩拣上好的果子包起来。

自己却回头飞快地瞟了一眼，见刘嬷嬷还低着头在那边挑拣，便心下一横，转身往旁边的小巷子里快步去。

这街巷她做乞儿时不知走过多少遍，哪里有什么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三转两拐，便到了那些牙子们平日盘踞的地方。

那些人牙子一眼瞥见有生意上门，都纷纷抬眼打量。

见祈子玉衣着不凡，不类寻常百姓，脸上便多了几分来生意的活泛，其中一个赶忙趋步迎上，满脸堆笑道：“贵人今日大驾，莫不是要寻些可心的奴婢伺候？”

祈子玉也不多话，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趁势塞到他手里，压着嗓子问：“我问你，可有门路弄到官府的路引？”

那牙子手里一重，脸上那笑便立刻活泛起来。

拿眼飞快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才凑到祈子玉跟前，也低声道：“贵人可问对人了。这路引虽不好办，小的在这地界儿却也有些门路。只是……”

说到这儿，他便住了口，拿眼瞧着祈子玉。

祈子玉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又从袖里摸了一块稍大些的银子递过去，声音也冷了几分：“你只管办，事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倘若办不成，或是露了风声出去，你也该掂量掂量，我这样的人家，要捏死你这么个东西，比捏死只蚂蚁也容易不了多少。”

那牙子被她这番话唬得一怔，随即点头哈腰地笑道：“贵人放心，小的必定办得妥妥帖帖。三日后，还是这个地方，贵人来取就是。

只是办这文书，总得有个名姓来路，还请贵人示下，小的好去打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簿子和半截秃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