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拾缀

祈子玉定了定神，胡乱编了个姓名籍贯，报与那人。

话虽出了口，心里却存着个疙瘩，也不知此人能否办妥。

交代完，便不敢再耽搁，只怕刘嬷嬷在外头等得生了疑，三步并作两步，赶回果子摊去。

回到摊前，只见刘嬷嬷正抻着脖子张望，一见她，便把眉一皱：“怎么去了这半日？”

祈子玉忙堆上笑脸，将个中缘故细细分说：“嬷嬷不知，这摊上的果子，面上瞧着光鲜，里头却有些个不中用的。

我拣了半日，又想去别家看看，谁知还不如这家呢。

好在挑出这些，个个都是水灵的，嬷嬷瞧瞧。”说着，便将那小贩包好的一篮果子递过去。

刘嬷嬷接过来端详了片刻，面色方缓了些：“罢了，既是买妥了，便快些回府，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一行人买了果子，随着家奴回府。

路上，刘嬷嬷说着话，祈子玉也只淡淡应着，心思却早飞了，只在路引和卖身契两件事上盘旋。

三日，等得起么？

即便得了路引，那契书又如何是好？

桩桩件件，想来皆是无望，唯有在心里求个神佛保佑，能有一线生机。

回了府，将东西归置妥当。

正想松口气，却见一个小丫鬟撩了帘子进来，脚步有些急，凑近了才低声道：“玉霜姑娘，崔公公在外头院里，说是寻你有急事。”

祈子玉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着理了理衣襟，便迈步出了门。

院中立着崔德海，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内监衣裳，见她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手，捏着嗓子道：“玉霜姑娘，咱家奉王爷口谕，着你今夜前去伺候。”

这话如一个闷雷，在祈子玉心头炸开。

自那日席上布菜，她便晓得躲不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崔公公见她脸色变了几变，却不言语，只拿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她，等她回话。

不想祈子玉很快便定了神，敛身一福，声音倒是平顺：“劳烦公公传话，奴婢遵王爷的命。”

崔德海闻言，反倒把眼眯成一道缝，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心里纳罕，上回见着王爷还怕成那样，今日怎地……

他嘴角一撇，话里带着刺儿：“姑娘是个有福的，得了王爷青眼，可得好生把握，莫要辜负了。”

见祈子玉垂首立着，仍是毫无动静，便又道：“今晚好生伺候着，倘若能让王爷称心如意，往后在这王府之中，还怕没有你的锦绣前程？”

祈子玉心里恨得牙痒，面上只得愈发恭顺：“多谢公公教诲，奴婢记下了。”

崔德海又说了几句提点的话，见她始终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自觉无趣，这才甩了甩袖走了。

首等到崔德海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祈子玉才觉着身上松快了些。

挪着步子回到屋里，在床沿上坐下，人便呆住了，只望着窗外出神。

不多时，刘嬷嬷那头也得了信儿。

早有嘴快的小丫鬟凑到她耳边，将崔公公传王爷口谕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刘嬷嬷一听，喜得眉开眼笑，也顾不得擦手，便颠颠儿地往祈子玉屋里来。

一进门，便满面是笑，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好姑娘，我才听说王爷叫你今晚过去伺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往后你可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享不尽的福呢。”

祈子玉抬眼看她，脸上木木的，看不出悲喜。

刘嬷嬷说了一车的话，见她全无反应，脸上的笑也收了去：“玉霜，你这是怎么说？莫不是不情愿？”

刘嬷嬷是好心，祈子玉心里明白，可这份好心于她，却如利刃。

此时若说出个“不”字，只怕立时就要生出事端。

她把心一横，从脸上挤出个笑来：“瞧嬷嬷说的，我哪有不愿的。只是事儿来得急，心里头发虚罢了。”

刘嬷嬷听她这般说，才松了口气，又笑逐颜开：“这就对了。

你等着，老婆子给你拾掇拾掇，保管叫王爷见了就移不开眼。只要你把王爷伺候好了，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祈子玉只得点头应着：“有劳嬷嬷了。”

刘嬷嬷得了她的准话，眼中放光，立时便忙碌起来。

在屋里院里来回地走，翻出压箱底的妆奁首饰，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手脚轻快，倒像是己经瞧见了祈子玉日后的风光。

祈子玉却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她摆布，一双眼睛空洞洞的，不知落在哪一处。

屋里一时没了言语，只听得见刘嬷嬷忙碌的声响。

刘嬷嬷早年也是伺候过贵人的，虽如今只管着厨房，手上那点儿打扮人的功夫还没搁下。

不多时，便己妥帖。

刘嬷嬷举着一面铜镜，满面笑容地送到祈子玉面前：“我的姑娘，你自个儿瞧瞧，这般模样，不怕王爷不动心。”

祈子玉慢慢抬起眼，镜中人儿描了眉，点了唇，平白添了几分颜色，看着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一想到夜里要去伺候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从此便成了他的玩物，心里便似坠了块石头，沉沉地往下落，再也寻不着底。

正呆坐着，门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有人唤道：“刘嬷嬷。”

刘嬷嬷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祈子玉，向外头去。

门外立着两个小丫鬟，俱是葱绿裙子，梳着双髻，瞧着干净齐整。

见了祈子玉，便一齐福下身去：“王爷今儿在书房待客，命奴婢们来请姑娘过去。”

祈子玉别无他法，只得应了声是，跟在那两个丫鬟身后，往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