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过我的奈何桥

号房只有两块木板，一块当桌子，一块当凳子，考完的时候桌子是可以拆下来的，嵌在号房墙壁上，可以当床使用。

府试的纸墨笔砚由州府统一发放，吃住也是他们提供，衙役派发被褥时，谢韫之差点爆粗口。

被子脏就罢了，还有一股子汗臭夹杂脚丫子味道，大热天的差点把谢韫之熏吐。

等所有学子用品发放完毕后，文庙大门紧闭，衙役敲响堂鼓，举着题牌巡场，谢韫之赶紧在稿纸上记下题目。

府试拢共考三场，第一道是经义题，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一看到题目谢韫之瞬间明白，这是要阐述儒家思想和大吴治国观念的关系，论述两者相辅相成之道。

此题出自大字《论语·为政》，意思是靠政令刑罚管老百姓，老百姓只求逃脱惩罚没了羞耻心，以道德礼治教化，让老百姓有羞耻心然后守规矩。

这是孔夫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治理国家不能只靠政令和刑罚，得用道德和礼教让百姓自觉守规矩。

用老家的话来说，就是一管就死，一放就松，靠刑罚管得太死只会让老百姓恐惧，人恐惧了就想躲，躲不过就会反，完全不约束光靠自觉容易松散，还能无限放大原始欲望，啥奇葩的事都敢干。

所以不能光管，还得懂用手段解决。

太阳慢慢爬上来，西月的平迁己经有些闷热，谢韫之闭目想了许久，提笔，在稿纸上写下破题，

王者欲治太平，必以仁政为本，行王道之治。仁政者，爱民之心所发；王道者，顺天之道而成，二者相济，方为治国之要。

破题后谢韫之思如泉涌，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写得得心应手，

‘若背道而驰，失民心，违天道，虽有一时之强，终必败亡，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不可不察也～’

提笔，写完束股，谢韫之长出一口气。

写完刚好放午饭了，在谢韫之的记忆中，他们家最差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泔水桶估计都比考场准备的还好吃。

一碗粘哒哒的杂粮米饭，配了些酸芋头梗，吃完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太阳己经走到他号房。

伸了个懒腰，赶紧拿出试卷纸，将稿纸上的内容全部誊抄上去。

大吴府试期间是不能离开号房的，等时间到主考官和同考试官会来收考卷和稿纸。

巡场的衙役手里压着佩刀，左右环顾这些学子，

有些学子咬笔发呆，有些用力锤墙壁，有些双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这些，衙役们早就还见怪不怪。

早些年在号房，还有抽抽的，甚至还有紧张到尿裤子的，比起这些算什么，这一次的学子是他们见过最正常的。

巡到丙字九号，衙役顿时一惊。

里面的学子这是～～死了吗？

整个身子蜷缩在凳子上，靠着墙头还歪着翻白眼。

衙役见他不动，呆楞在原地死死盯着，

“嗯～咂咂咂～”

动了，人终于动了，哼唧那一声吓了衙役一跳，也让他缓了口气，不过这个学子也太，太不把府试当一回事了吧。

巡了一圈，他还在睡，别人都在抓紧时间作答，他怎么能睡得那么舒服，还调换了姿势，衙役甚至都看到他嘴角流口水了。

咚咚咚～～

堂鼓敲响，吓了谢韫之一跳，听到远处衙役报时己经酉时一刻，赶紧起身坐好，那名衙役又一次巡过，

见丙字九号的学子终于起身了，心中不免为他哀叹，都酉时一刻了，剩下两刻根本来不及，看他的穿着不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啊，怎么白白浪费，好歹起来写几个字啊。

摇头叹气巡去别的地方，谢韫之赶紧将试卷做最后一次检查，一切搞定，就等主考官和同考试官收卷子。

等督促官盖了印，两箱考试卷和稿纸抬走后，学子终于可以离开号房了。

不过学子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考场内，文庙超出考场范围外的地方全部有士兵把守。

“邹兄，考得如何？”找了一会才找到邹泰，这货此刻正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除了热，还是热～”哀叹一声后，瞬间变脸，“不过我全写完了，唉～都说君子勿贪口欲，中午放得饭太寡了，我到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没有油水的饭菜怎么可能抗饿，在大姐夫家住了二十几天，想起卤肉的滋味，谢韫之此刻好想抱着猪头啃，中午他吃了两碗饭，也饿了。

戌时放饭，还是粘哒哒的杂粮米饭，酸芋头梗，比午饭好一点的是，上面还有两片大肥肉，让人看了有点反胃。

哐当～～

远处传来碗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一把少年音响起，“范兄你就将就吃吧，若不吃明日哪有力气做题。”

谢韫之顺着声音看过去，真是冤家路窄，范兴修身旁五个伴读正捧着饭劝他，

突然感到有人看他，范兴修顺着看了过来，刚好和谢韫之眼神来了个对撞，

坐在石阶扒饭看热闹，范兴修不知想到什么，紧握拳头后一把夺过伴读手里的米饭，拼命往嘴里扒，边扒边恶狠狠看着谢韫之。

“他可恨上你了。”邹泰打着饱嗝。

撇了撇嘴，谢韫之继续低头对付碗里的肥肉。颤巍巍的油脂裹着酸芋头梗，看着就让人犯恶心。可想起还有三天这样的伙食，他还是咬咬牙往嘴里塞。

“范家小少爷怕是咽不下这口气。”邹泰用袖子抹了把嘴，“县试案首被你抢了，他心里能好受？”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响动，范兴修大概是吃得太急，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几个伴读手忙脚乱地递水。

谢韫之看得首乐，“瞧他那样，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哪受得了这粗食？”他转头看向邹泰，见这货吃得真干净，碗都可以不用洗了。

亥时的梆子响了，衙役开始催促众人回号房。

回号房的路上，谢韫之瞥见范兴修阴沉着脸从身旁走过，那眼神像淬了毒，

看着这才十几岁的孩子，紧捏拳头，脸上满是狠劲。

心里首犯嘀咕，范家到底是怎么横行霸道的，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养成这样。

想起朱平安的事，谢韫之咂咂嘴，把桌板放下后蜷缩在床上，

万事先过了府试再说，至于范兴修～

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