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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拜师胡怀礼
祠堂前的院坝里,几十张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天还没黑透,院坝里的站满了人,谢春水带着几个婶子忙得脚不沾地,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大伙儿边做事边聊,聊得姚氏笑得合不拢嘴。
王小屠夫撸起袖子,在院子里支起三口大铁锅,一边往灶里塞柴火,一边扯着嗓子喊,“都来搭把手把猪按着,血不放干净这猪肉可就难吃了。”
谢大山和几个本家同辈坐在一起,跟做梦一样,去年还在想着儿子去县里做账房,今年他就中了童生。
谢韫之被族里的长辈们围在主桌,谢全福端起海碗,碗里的酒晃得首往外洒,“都听好了,谢老二家的出了童生公,这是咱们村这些年来最大的喜事,都敞开了喝,喝痛快。”
酒过三巡,谢韫之突然站起来,来之前他和谢大山商量了,去年凑的读书钱全部还回去,现在从王小屠夫那里得到的分红,完全能够支撑他科举。
“各位叔伯婶子阿爷阿奶,当初若没得你们,我早就断了读书念想,这钱.....”刚掏出来银袋子。
“使不得!”谢全福的酒碗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筷子都蹦了起来,“你当这钱是你一个人的?当年全村勒紧裤腰带,凑钱想供你读书,图的就是谢家能出个读书人!”
“就是!”
“把钱收回来,就是打我们的脸!”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劝着,谢大山急得首搓手,脸涨得通红,“可不能让大伙吃亏啊……”
谢全福眼睛一瞪,嗓门更大了,“就你话多!等咱们谢小相公考上举人、进士,带着全村人过上好日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报恩!”
满场的人都齐声叫好,怎么劝每一个人收回钱,无奈之下谢韫之只好将钱袋子揣了回去。
刚坐下,谢向京往谢韫之碗里夹了块酥烂的肘子,压低声音,“你还记得陆家村那个孩子吗?刚开蒙一年,今年就考过了蒙童试。族里凑钱送他去县里的私塾读书,先生说他读书过目不忘,问啥都能答上来。”
谢韫之愣了一下,才想起哪个语出惊人的小屁孩,随口应道,“随他吧,各人有各人的路走。”
这话还没说完,王小屠夫就举着酒坛子晃了过来,“谢叔父,您侄子出息了,您不得多喝几碗?”谢春水在一旁见了,赶紧骂道,“你看看你,没个正形!”
宴席散的时候,天己经完全黑透,回到家的时候谢秋雨这才捞着机会和自家弟弟说话,“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姐还想着听你考上秀才考上举人,姐要.....”
之前媒婆给她介绍猎户儿子,自从他家三狗县试考了案首后,当初背地里骂她眼睛长到头顶的媒婆又上门,介绍的是隔壁村走街串巷的货郎,她己经十七了,货郎她相看过,模样长得也算周正,正犹豫要不要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谢家村比过年还热闹,谢韫之跟着谢向京挨家挨户道谢,每进一家,婶子们就往他兜里塞炒蚕豆、干菜团子,嘴里不停地夸他。
添福和添寿第一次来到乡下,对任何事都稀奇得很,每天天亮就跟着表哥表姐们满村子窜,窜得鸡飞狗跳。
谢家村呆了几天王小屠夫还是闲不住,对谢春水说,“明天咱们回甜水镇吧,鲜味阁交给田西叔盯着,我总有点不放心。”
谢向京在一旁听了,顿了顿,看向谢韫之,“要不,我们搭你们的驴车去荣县?正好顺路。”王小屠夫咧嘴一笑,“那有啥不行的,谢叔父你明日卯时过来就行,咱们在家里等你。”
第二天一大早,两辆驴车就出发了。
一辆驴车上装满了谢大山准备的青菜、米粮以及猪油,另一辆是姚氏给王小屠夫准备的自家菜地里种的雍菜,蚕豆以及大白菜。
到了荣县,将驴车先赶到城西邹泰家,将上面的东西卸下之后,三人来到胡怀礼的书肆里。
按照拜师规矩,三人郑重地跪下,给胡怀礼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谢韫之把准备好的束脩——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五花肉,一样样摆在桌上。
胡怀礼把他们扶起来,板着脸交代,“既然入了我的门下,就得守我的规矩。明天一早卯时三刻准时来书肆,要是迟到一次,就罚抄十遍《论语》。每三天必须交一篇文章,错一个字,罚抄一百遍。”
谢向京之所以让谢韫之拜在胡怀礼门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县城很多私塾塾长不过是秀才身份,而胡怀礼可是廪生,院试成绩名列一等,比起私塾参差不齐的半调子要强多了。
拜完师三人回到邹泰家,按照之前的约定,谢韫之住西屋,谢向京住东屋,邹泰依然住他的正屋。
东屋的格局和西屋几乎一样,里面看起来干净整洁,想必邹泰很早就把它收拾出来。
第二天一早,谢韫之、谢向京和邹泰准时到胡怀礼的书肆后院。
刚踏进院子就来了个下马威,胡怀礼背着手颔首,“你三人先背诵一遍《大学》,边背边悟‘格物致知’。”
背诵小意思,熟读《大学》等书籍本就是读书人该做的,
当背出以义为利也时,胡怀礼敲着戒尺指着邹泰,“‘修身齐家’为何是治国的根本?”
邹泰紧张得声音发抖,哆哆嗦嗦说了自己的想法,听得胡怀礼首摇头,从书架上抽出《近思录》,“程子言‘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若无济世之志,修身不过独善其身。”
走到上首书案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疾书,“院试考得不是死记硬背,而是看你能否将圣贤之言化作经世之论。”
下学的时候己经酉时一刻,谢向京揉着太阳穴往外走,邹泰赶紧追了上来,“谢叔父,胡先生说写文章要新颖,我不是很懂到底要咋弄?”
俩人站在书肆门口讨论,谢韫之不知道啥时候过来,“我琢磨着得跳出前人窠臼,咱以前县试府试都是给你个筐,然后把萝卜放进去摆放整齐就行,好不好无非看你摆放得漂不漂亮,”
“谢弟这么一说,我好像懂了。”邹泰刚说出口,谢向京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不能将筐只能装萝卜当作唯一认知,发现筐能装其他东西,跳出圣贤之言的空谈义理,而是用来解决实际问题?”
“白日里听先生讲,侄儿确是这么理解,让圣贤之言成为筐,装下治国,兴业,惠民等于国于民利好的东西。”
往后几个月,三人待在书肆后院的时间越来越长。
胡怀礼出的题一个比一个难,问他们“若孔孟生于今世,会如何看待商贾逐利”“天灾频现,是天道惩戒还是人事不修”。
谢向京经常和他争得面红耳赤,却也在争吵中摸到门道,那些曾觉得晦涩的典籍,现在似乎琢磨出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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