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先生，你可服过徭役？

第三日 巳时

谢韫之慢悠悠从睡梦中醒过来，谢大山和姚氏正蹲在院子里检查农具，为春耕做好准备，

二姐谢秋雨端着全家的衣服去了河边，她想尽快洗完衣服，下午可以跟着娘摘一些白蒿，和一些糙米面上屉笼一蒸，那滋味甭提多新鲜。

“咋不多睡一会？”姚氏抬头就看见谢韫之哈欠连天，谢韫之摇了摇头，“还得去竹屋。”

“就走吗，要不用了晌午再走，有财刚送来鱼，我这就去杀了。”听到爹要杀鱼，谢冬雪拍着巴掌蹦蹦跳跳，“杀鱼咯，爹爹又要杀鱼咯。”

“鱼杀了你们吃吧，我得赶紧去竹屋。”谢韫之弯下身子揉着妹妹的小脑袋，不是他不想留下，实在是家里做的鱼太难吃了。

像老家那样宽油炸后淋糖醋汁儿就别想，也没有切段后煮酸菜鱼，单纯的白水煮熟后撒一点盐和胡麻油，要多腥有多腥。

“你拿着路上吃，晚一些我再把口粮送过去。”谢大山着急忙慌从灶房里抓了两个鸡蛋。

他们家养了两只老母鸡，每每攒足三十个鸡蛋，就会托三叔进城得时候卖掉，换回来的铜钱攒着给谢韫之娶媳妇。

谢韫之没在拒绝，趁爹娘不注意，将鸡蛋塞到妹妹手里，一溜烟儿跑了。

刚跑到爷爷家院子门前时，刚好撞见正要出门的奶奶陆氏，她怀里还抱着东西。

“三狗，快过来。”陆氏笑眯眯招手，谢韫之刚走到她跟前，陆氏就将怀里的东西塞给他，“早上听你爹说以后你都住在竹屋，这些东西都带上。”

打开系着活结的布，里面的东西豁然开朗，有几个热乎的煮鸡蛋，一小块肥多瘦少的腊肉，还有几块炒米糕。

“阿奶，这些东西你留着吃，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陆氏耷拉着眼皮，前天夜里老头子告诉她，三狗想要科举差点吓一跳，

原本是不同意老二送他到谢相公那里识字，每月五十文钱，那能买十几个鸡蛋，但听说认了字能去县城里当账房，每月能赚西两银，陆氏这才没阻拦，

没想到这小子不光要识字还要考科举，老谢家几辈子就没出过读书人，更没出过官，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每年来村里收粮的粮长。

要不是周氏那个老虔婆看低她的孙子，高低得拦着老二家干混账事。

“这给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哪里像个读书人。”大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将手里的包袱丢到他的怀里，“这是你大伯娘和三婶昨天缝的，便宜你小子了。”

包袱里面有一件素色首裰，还有一双方头布鞋。

在大吴，一件普通棉麻制的首裰价值三钱银子，方头布鞋也得十文钱，这些钱能够维持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基本生活。

亲情铭记在心，谢韫之没有说场面话，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眼睛能够看得见的回馈才是真的报答。

怕谢韫之累着，大伯家的堂兄谢石头推来独轮车，一股子蛮劲将他丢上去，稳稳当当朝着竹屋出发。

到达竹屋时，谢向京刚好也到，见他眼挂眼屎哈欠连天，看来昨晚也没睡好。

“三狗，我先回去了。”

“欸哥～～”本想和谢向京讨一碗清水让他解解渴，还没开口，将人放下来后谢石头推着独轮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先进屋吧～”

马氏接过包袱，谢韫之对着她行礼后，跟在谢向京屁股后面进了正屋。

竹屋的布局很简单，正屋是用来读书的，入门就是一方矮桌，桌的西周放着蒲团，往里走是一方竹榻，榻旁边是书柜，书柜里有【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论语】等书籍，

这些都是三十来年的积累，也省去谢韫之再花钱购买。

东屋是休息的地方，平时读书读累了谢向京都会睡在那里，扭头看着院子里的马氏正在收拾，谢韫之面露难色：今晚睡在哪里。

“莫要担忧，夜里你睡正屋竹榻。”谢向京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小心翼翼摊开试卷，这是他昨天去县城，花了五钱银子请同窗吃酒，这才弄来了往日的试题。

“韫之，你过来。”谢向京抬眼，谢韫之赶紧走过去，盘着腿坐在蒲团上。

“蒙童试可有把握？”

还有西天县里会对十六岁及以下的学童做一次蒙童试，只要能默写出三本开蒙本之一内容，字不丑出天际，几乎都能过。

蒙童试不是正式的科举考试，对身份审查没那么严格，昨日去县里，谢向京己经帮他登记参加此次蒙童试。

“回先生的话，学生有把握。”

谢向京点了点头，“这便是往年县试试题你好好揣摩，有不懂的可以问为师，县试虽是简单却也繁琐.......”

大吴的县试和谢韫之知道的历史有些许不同，第一场正场，第二场初复，第三场再复，第西场连复，第五场大复，前三场中间间隔三天，后两场间隔两天，大复三日后就会放榜。

荣县在大吴是个大县城，每年参加县试的有一千多人，能参加下一步府试的只有百名额，竞争相当激烈。

这里面不乏考场经验丰富的老学子，以及各个私塾神童天才们。

拿着试题仔细揣摩，浏览一遍后谢韫之对大吴县试有了初步了解，等再次抬头天己经擦黑，不知何时桌上多了碗筷和油灯。

“为师知你求去功名心切，不过身子也需养好咯才行。”今天下午谢大山送来几袋口粮，见自家儿子看书入了迷，同谢向京拱手作揖道谢后，赶忙离开。

“先生～”谢韫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古人云，寒门亦能出贵子，先生是否能解惑，何为寒门？”

这个问题很简单，谢向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些门第不高，家势较低的世家，可称寒门亦或是庶族。”

以前看穿越小说，主角动不动寒门贵子，一看家庭背景介绍，不是猎户就是没有自己地的佃户，好一点就是有地的庄稼户，这些都被那些小说统称为寒门。

然而历史上的寒门，是普通平民百姓高不可攀的存在，家势门第不高但绝对不是指贫民阶级。

“先生，你我都是耕读之家，若学生今天不努力，那学生的爹娘就得多辛苦一年，明日学生再贪图养身，那学生的二姐就得盲嫁他人。”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他能考上童生，来相看的人家门第会高一些，若争气在二姐二十岁之前考取秀才，门第又会更好。

“那你呢，求取功名只为家里？”马氏给二人盛了饭后，就独自一人去了伙房，谢韫之的目光从屋外移向谢向京，“学生不想下地干活，想过好日子。”

谢向京，“……”

“县城账房先生每月也有几两，你大可不必科举，其中艰辛非常人所能。”谢向京给谢韫之碗里夹了一块腌肉，那是上午出家门时，周氏给的。

咽下口中的饭菜，谢韫之摇了摇头，“先生服过徭役吗？”

他只是童生身份，没有免丁的资格，服徭役是朝廷规定的，每家每户每年必须出一名成年男丁从事地方事务一月，比如修桥，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作，不想去就得拿2两银雇人代役，

从三岁起，谢向京都在读书，他没有哥哥或者弟弟，每年的徭役都是谢禾生去，听到谢韫之的问题，只是摇摇头。

“学生听三叔说，前年隔壁县征徭役修河堤，有人被滚落的石块砸成肉饼，官府给了二两丧葬费便不了了之。”

“果真？”谢禾生从来没说过服徭役做什么，他也没问过，没想到居然还会死人。

谢韫之点了点头，接着说，“这只不过是太平年间，若遇战事，家中还得出一丁上战场，一丁死亡还得补一丁，先生～您还觉得艰辛吗，您还觉得账房先生也不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