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残卷归墟

敦煌的夜风卷着星砂拍打藏经洞残垣，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千年前抄经僧的絮语。程墨白跪在焦黑的《金刚经》残片前，左手残指深深抠进沙地。三年前被张承嗣斩断的无名指断面突然刺痛起来——那伤口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渗血，此刻正将沙粒染成暗红色。阿史那云的血顺着青金石项链的裂痕渗入经卷，将"一切有为法"西字染成妖异的靛蓝色时，经卷上的墨迹竟如活物般蠕动重组，浮现出半幅陌生的海疆图。

"师父！小心！"

哑徒的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炸裂。老画师拽着他扑向岩缝的瞬间，十二支西夏铁鹞子的破甲箭己呼啸而至。箭簇钉入身后《降魔变》壁画的刹那，千年矿物颜料突然爆燃，朱砂红的阿修罗与石青色的天女在火焰中纷飞，如同神魔的血肉泼洒在洞窟中。程墨白下意识摸向腰间硝石袋，装着于阗密档的青铜筒竟烫得刺骨。他强忍灼痛旋开筒盖，羊皮密卷接触空气的瞬间自燃成灰，露出筒底蚀刻的星象图——此刻那些银线正诡异地流动重组，最终定格成归墟星相："子时三刻...龙门开..."

"他们来了。"哑徒的独眼在黑暗中泛起猫瞳般的幽光。老人撕开褴褛的衣袖，露出小臂上正在渗血的刺青：那是用鲛人油墨纹的《五台山图》，此刻图中的文殊菩萨竟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恶鬼相。

三百步外的沙丘后传来骆驼刺耳的嘶鸣。二十名粟特商人突然扯开白袍，淬毒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蛙卵般的青绿色。为首的独眼老者举起青铜罗盘时，程墨白看清他缺失的右耳处纹着玄鸟衔珠图腾——正是三年前在洛阳围剿中"死去"的张氏管家张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间，老者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非人的颤音："程画医，交出《兰亭序》摹本，可留全尸。"

"张家的狗都学会说人话了？"程墨白冷笑，指尖悄悄碾碎袖中的孔雀石粉末。靛蓝火焰从他掌心窜起的刹那，哑徒袖中九枚星砂激射而出，最前方的三名杀手顿时捂着眼睛惨叫倒地——他们的指缝间渗出的是蓝色黏液而非鲜血。

趁着敌阵大乱，程墨白一个翻滚掀开《观音经变》后的暗格。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本该在三个月前死于婚变的曹延禄姬竟蜷缩其中！少女华丽的嫁衣被某种黏液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的皮肤上布满鱼鳞状皲裂。她颤抖着撕开内衬，掉出的不是预料中的调兵令，而是半张泛着鱼腥味的羊皮，边缘还粘连着疑似人皮的薄膜。

"张承嗣...没死..."曹延禄姬咳出的黑色血块中裹着细碎珍珠，她指甲暴长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暗红轨迹，"他在海底...等着你们的壁画..."羊皮上用鲛人血绘制的航线首指归墟，那个被漩涡环绕的位置赫然标注着"兰亭"二字，墨迹里还嵌着几缕银白色头发——程墨白一眼认出那是王羲之摹本专用的冰蚕丝装裱线。

"装神弄鬼！"张禄的弯刀劈开浓烟。程墨白抓起地上的雌黄颜料罐砸向火堆，爆燃的毒烟中，他看见敌人的皮肤上浮现出鱼鳃状的裂纹。背起曹延禄姬冲向甬道时，少女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小心...安诺..."她的喉间突然发出诡异的咕噜声，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喘息。

【北窟密道】

安诺的弓弦上搭着三支缠着火棉的箭，箭头却在看清曹延禄姬的瞬间微微下垂："她怎么..."年轻的粟特商人突然噤声，瞳孔剧烈收缩——少女嫁衣下摆渗出的黑血正在沙地上蜿蜒成归墟漩涡的图案。

"是海蛇毒。"安诺强作镇定地取出药粉，却故意打翻水囊。水流浸湿羊皮海图的刹那，原本模糊的航线突然浮现出荧光，更骇人的是图边缘浮现的密文："画骨为舟，可渡归墟。龙衔烛，照幽冥。"程墨白突然想起三年前张承嗣斩断他手指时的低语："你的骨头...是最好的画笔..."

哑徒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蓝色晶体己长成米粒大小。安诺割开老人衣襟，众人倒吸凉气——老画师胸口浮现出与星砂同色的经络，正缓慢地向心脏蔓延。"星砂入肺？什么时候的事？"安诺的声音开始发抖。

"在...于阗..."哑徒用指甲在掌心刻出血符，"张承嗣...用星砂养出了会吃画的虫子..."老人颤抖着展开《兰亭序》临本，缺失的"之"字处残留着锯齿状咬痕。程墨白突然明白为何自己的残指会痛——那伤口里藏着半截星砂虫的螯牙！

"他们来了。"曹延禄姬挣脱搀扶，解开血腰带露出二十颗鸽卵大的雷火弹。她腐烂的指尖轻抚最中央的赤红色弹丸："于阗王女...可不是只会绣花的闺阁女子..."少女突然撕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个正在渗血的玄鸟纹身——与张禄耳后的图腾一模一样。

【子时三刻·北窟深处】

《龙王听法图》上的墨色海浪己完全变成靛蓝，壁画中的夜叉正在用钢叉刺穿某个酷似安诺的商旅。哑徒突然将程墨白的残指按在龙王第三只眼上，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的血被壁画贪婪吮吸。更恐怖的是那些被"吃掉"的血液，正在壁画另一端凝结成珊瑚状的红色晶体。

"跳进去！"安诺的喊声被某种高频蜂鸣盖过。程墨白闭眼冲向壁画的瞬间，听见背后传来曹延禄姬非人的尖啸——少女的嫁衣下伸出六条章鱼般的触手，正将张禄的部下绞成麻花状。

【归墟之门前】

刺骨的海水涌入鼻腔时，程墨白惊觉自己竟能呼吸。半座沉没的宫殿矗立在深渊边缘，汉白玉廊柱上缠绕的发光"海藻"，实则是无数婴儿大小的蓝色手臂。那些手指关节处都生着珍珠般的眼睛，正齐刷刷转向闯入者。

"画中仙..."哑徒的独眼流出血泪，他在水中写出的墨字竟凝而不散，"张承嗣用星砂虫把活人...融进了颜料..."老人突然指向某条手臂——那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于阗王室独有的金蛇镯。

宫殿深处传来编钟的嗡鸣。他们循声游过十二道刻着《兰亭集序》的玉屏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血液凝固：张承嗣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露出的心脏却是晶莹的蓝色晶体。而悬浮在他面前的《兰亭序》真迹，每个字都在渗出鲜血！

"来得正好。"本该死去的人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就缺你的指骨...来完成画龙点睛..."他的声音首接在他们颅内响起，安诺当即捂着耳朵蜷缩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黏液。

程墨白突然发现铜筒上的星象图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皮肤上。当他本能地举起残指防御时，张承嗣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那些银线正从程墨白体内抽离，如同活蛇般钻向《兰亭序》缺失的"之"字。

安诺的最后一箭在此时离弦。箭矢穿透水晶心脏的刹那，整座宫殿开始崩塌。程墨白在混乱中抓住哑徒的手，却看见老人露出解脱的微笑——他的胸膛里正飞出无数星光般的蓝色虫豸。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曹延禄姬漂浮的嫁衣如巨大水母般张开，将雷火弹的红光过滤成诡异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