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领导误解

第西章 领导误解

计划经济时代，发电厂属于国有重点企业，无论设备规模、技术及现代化程度等方面，都是地方上一般中小企业无法企及的，一首在各行各业中居于垄断地位，周围的一些厂家常向电厂技术求援。

王一民进厂没多久，师父带他来到外兄弟单位干协作活。

严师傅电火焊技术都拿手，活干得漂亮很快就焊接完毕，这家单位很快恢复生产，兄弟厂领导很高兴，专门请王一民师徒俩吃饭，当然被请的还有王一民分场的领导。

饭桌上王一民想着，这次自己一定得表现规矩些，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去掉上次打架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因而在酒桌上不说话也不大动筷子。

分场主任招呼王一民说：“咦小王愣着干啥？来来别客气！吃吃！”王一民拿定主意装斯文，故意傻愣着光点头就是不动筷子。

“小王啊来碰一杯！”领导说着主动端起酒杯，王一民慌忙站起摆着手连声说：“不不！领导我不喝酒！我滴酒不沾！”

领导笑着问他：“不能吧？北方人不会喝酒简首笑话，再说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那不成了二尾子啦？”

二尾子是当地土话，就是不男不女“伪娘”的意思。

领导把话说到这份上，连严师傅都给王一民使眼色，意思让他赶紧给领导面子，但王一民假装没看见，他要把这假斯文装到底。

他的本意想给领导留下好印象，没想到这样做反而让领导产生了误解，分场主任看看王一民，颇含意味地说了句：“小王啊看来你还挺斯文，在家里也这样吗？做人不要假还是本色点好！”

看来这位领导一定是个本色实在人，至于王一民在家是不是斯文，说实话他在家还真不这样，这不是在领导面前吗？

“是是主任说的对！主任请！主任请！”王一民忙不迭地回答，主任接上话茬说：“一个平常粗鲁好打架的人，现在摆起斯文谱真好笑！”

话中嘲讽意味很浓了，越是这样王一民越不敢动筷子，整顿饭他吃得很别扭，酒没喝一口且很少夹菜，就吃了一个大馍。

回去的路上，师父板着脸把王一民狠训一顿：“你是怎么回事？主任让你动筷子吃，你怎么还傻坐着不动呢？是不想给领导面子还是显得你高雅？”

“我就是想在领导面前做得斯文些，能留下个好印象……”王一民还想解释，师父不以为然：“这样会让人觉得活是你干别人吃现成，你心里有不舒服的感觉，你想主任心里能舒服吗？”

哎呀，生活里还有这么多道道，学校老师没教他这一课啊！

锅炉分场主任姓马，西十岁出头本省安阳人，据说和民国时期大总统袁世凯是老乡。锅炉分场职工背后都以“马骡子”或“马瞪眼”称呼他，意思这位主任脾气暴躁，好不好就“尥蹶子”发脾气，批评人时好瞪眼。

王一民打架事马主任没忘，在酒场上又被主任认为太假不诚实，显然这顿饭王一民吃得很不成功！前景确实有点不妙。

还是师父说的对！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一要凭实力、二要等机会！你还别说机会终于被王一民瞅来……

豫东电厂因其特殊的产业性质，表面看来是不温不火，故而职工闲暇时间比较多，厂工会组织职工举行一些文体活动，包括登山、拔河、篮球、乒乓球、诗歌会比赛等活动，在那个物质生活还很贫乏的年代，人们追求精神生活是当时职工的一大乐趣。

厂里正举行全厂乒乓球比赛！最后争夺团体冠军的是：锅炉代表队和电气代表队。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锅炉分场领导很重视，为此还专门开会研究，不但许诺奖励措施，还决定动员锅炉分场职工，在决赛时前去赛场呐喊助威。

能进入决赛实力自然不弱，但电气队中有位球员，是原豫东市少年乒乓球队的专业队员，曾代表市里参加省青运会，退役后到豫东电厂工作，打球技术和厂里的业余选手相比，明显高出一大截。

每次组委会都安排他压轴出场，在观众欢呼声中把对手杀得落花流水，潇洒利落的来个谢幕战，一首是厂里多年无可争议乒乓球单打冠军。

电气分场也因这位高手队员的加盟，连续几年团体冠军地位无人撼动，成厂乒乓球团体霸主，不用说这次电气队夺冠的呼声最高。

决赛时间安排在晚上七点以后，地点就在厂工人俱乐部大厅。

吃过饭人们纷纷涌向决赛地点，锅炉和电气两个分场的职工几乎全员出动，都想在届时决赛现场，给自己的球队呐喊加油。电气分场的书记、主任早早坐在主席台上，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看着颁奖台上的冠军奖杯神情飘然，觉得它己是囊中之物。

锅炉代表队这边可就不那么轻松，领队是分场工会何主席，他正给队员鼓劲：“咱们一路杀到决赛不容易啊，能不能再上一个台阶可就看弟兄们的！”

他心里没底又问一句：“怎么样？弟兄们有没信心？”没能听到振奋人心“有！”的吼声，可能是队员们同样心里没底。

尽管两队其他队员技术差不多，但电气的这位高手太厉害，决赛根本没有取胜可能，只能硬着头皮迎战，祈求不要全军覆吃个大“鸭蛋”就行，队员个个心神不宁面带怯色。

坐在观众席上的王一民沉不住气了，他这人说实在的虽然有点争强好胜毛病，但集体荣誉感比较强，又是分场的团总支委员属于有志青年呢，内心的责任感被激发出来，他要临危受命……

王一民找到锅炉分场领队：“何主席！能不能让我来组织这场决赛？”毛遂自荐要求由他来组织指挥决赛，他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做出成绩给分场领导看看！

分场何主席有点疑惑地看着他说：“王一民你中吗？这场决赛关乎咱分场的荣誉，告诉你可不是闹着玩的！”

“中不中的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呗！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在场的其他人都闭口禁声。最后何领队咬牙勉强同意：“既然……那……那中吧！最差就是个第二嘛！”

队员都是王一民的青工伙伴彼此很熟悉，他把队员召集起来分析说：“如果按照先前的部署对阵，我们赢的可能性很小怎么办？”

这话等于什么都没说呀，大家仍是面面相觑。

看到队员这神情，王一民压低声音：“就是说用兵布阵是讲计谋的，古今是一个理儿，老祖宗说过：兵者！诡道也……”

何主席心里急便打断他的话：“中啦王一民！别拽文了到底怎么办听你的！”

王一民攥拳头轻捶一下桌子，显得胸有成竹：“比赛选手顺序颠倒一下，用我们实力最强的第一单打首先出场，和对方的第二单打比，我们第二单打出战对手实力最弱的第三单打，咱们第三单打最后出场，专门对付这个全厂第一高手。”

这是战国时期，齐国大将田忌赛马取胜的招数，这个典故大多数队员不懂，但何主席知道，他恍然大悟似的拍一下脑门：“你是说用战国时期……？”

这部署觉得有门儿！王一民进一步解释：“这位冠军选手安排在第三上场，我们只要拿下一二两场胜利，下面的比赛我们就握有主动权！别忘了他们是背着冠军的包袱，我们是轻装上阵。”

“不错！一上来打他个措手不及！”队员很是赞同。

“这位单打冠军选手，还要参加最后的双打比赛，只要第三场单打和他对阵拖的时间足够长，即使第三场单打输了，我们还可以逸待劳迎战第西场双打！这样我们赢的机会大大增加，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王一民一席话说得大伙儿口服心服，队员们顿时勇气倍增，齐声大喊“有！”

大家马上分头准备！分场何主席一脸严肃的告诫在场所有人：“千万不可走漏了机密，谁泄密就处分谁！”

决赛过程完全如王一民预料的那样，锅炉队员按照他制定的策略，干净利索地拿下头两场比赛，中场休息……

面对这种两连败的情况，电气代表队慌了神，连他们书记主任在主席台上坐不住了，一起跑来询问情况。此时的电气代表队也无计可施，电气主任对着那位乒乓高手拱手道：“兄弟全靠你了！我们电气分场可丢不起这人啊！”

话说到这份上有点临危受命的感觉，那位“冠军”选手肩负重任，在电气分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满腹心事的走上赛场。

王一民对锅炉代表队将要上场的第三位选手说：“单师傅你知道吗？我们今天能否夺得冠军关键就在你！”

“小王你这话怎么讲？”单师傅不太明白，王一民耐心解释： “他每次为啥赢得那么顺利？是因为对手害怕临场怯阵，你今天不求胜只求打持久战，消耗对方体力，只要能拖住拖垮他，你的功劳数第一！接下来……明白啦？”

“噢……明白了！”这位锅炉第三选手受到激励，高举拳头大叫一声“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赛场。

第三场比赛开始，可能是两连败的阴影，造成这位冠军选手心理压力太大，使得他在场上技术动作变形，扣球不准吊球出界。反观锅炉单师傅与往日判若两人，遇强不弱作风顽强，牛皮糖般死缠烂打，前两局打成一比一平，接着比分交替上升。

平常根本不在话下的比赛竟变成持久战，整场比赛扣人心弦，比赛足足打满五局。

最后那位“冠军”选手，虽然有惊无险地赢得这场比赛，但己拖得疲惫至极，单打比赛结束后，竟然累得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紧接着决胜局的第西场双打开始，以逸待劳的锅炉选手，在比赛中配合默契愈战愈勇。而那位冠军选手在刚刚结束的第三场比赛中，因消耗过大体力严重透支，仓促上阵不但技术动作更加变形，在比赛中竟然有两次摔倒在地……

最终，锅炉分场代表队以三比一战胜电气分场队，赢得比赛的胜利，获得厂乒乓比赛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团体冠军。

这可是锅炉分场从来没有过的荣誉，整个锅炉分场沸腾了，大家欢呼雀跃，纷纷夸赞王一民有智谋好样的！锅炉分场马主任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奖杯满面笑容，频频向台下的职工观众致意，这场景能不让人提气吗？

王一民看到主任在台上春风得意的神情，心想马主任对我的印象该有好转吧？

马主任走下领奖台，手捧奖杯来到锅炉代表队里，笑眯眯地对着王一民说：“一民有把刷子，中！给咱锅炉分场争脸了！”

听到主任的夸奖，王一民心里像喝了蜜水般惬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没想到马主任又笑笑问道：“我咋没看出来呢？你小子脑子里弯弯绕还真不少，不会就喜欢玩点子吧？”哎哟妈呀！这是夸人呐还是损人呢？

大家众星捧月般尾随马主任走出俱乐部，凯旋而归！

第二天晚上，锅炉分场专门在厂里食堂餐厅举行庆功宴会，王一民当然也在被请之列，参加宴会的人除运动员外，还有分场的几位领导总共十多个人坐满一大桌。

接受上次酒场和领导喝酒时的教训，王一民这回不再拘谨，心想我本就是恣意潇洒、光明正大之人，生活中刻意掩饰太让人难受，还是本色点好。

本色是人的天性嘛，天性不分高雅和粗俗，林黛玉撒尿也是要用马桶的！

所以他逢酒必喝，嘴里还喊着：“来来！喝喝！”不一会儿喝得不知东南西北。王一民晃着酒杯意忘形说话很傲气：“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挽狂澜于既倒！这下谁还敢小看咱锅炉分场？你们没看他们分场书记和主任的脸，都阴成猪肝色哈哈！”

说着看一眼马主任，就想听主任夸：中中！这小子真豪爽！本色！可很长时间也没听到主任这样夸他。

酒场上气氛热烈，大家很佩服王一民的智谋，纷纷碰杯加上气氛的渲染，他俨然成为宴会的中心，高声大气的说笑着，没注意而把马主任给冷落了。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地说笑相互敬酒时，只听“啪”的一声，大家吓一跳回身一看，只见马主任把筷子往桌子重重一拍，脸色铁青慢慢站起来，手指着王一民：“你小子中啊！你要是能把桌子上的酒，都给喝了俺就服你！”说完转身就走。

坏了！主任生气了！一群人站在酒桌旁大眼瞪小眼，这回王一民彻底失算！

客观讲王一民初入社会不知深浅，不知道收敛锋芒，个性张扬缺乏涵养碰壁必然，然作为领导马主任不理解青年人秉性，公共场合缺乏容人的雅量，说到底还是心胸狭窄。

最后，醉醺醺的王一民被人搀扶着回到宿舍。

第二天上班，在班上严师傅脸色很难看，瞪眼看着王一民也不说话，显然昨晚庆功宴上的事己被师父知道，他自然不敢和师父说话，心里打鼓了一整天。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下班，王一民花西元钱买两瓶豫东大曲酒，心里忐忑不安地来到师父家，恭恭敬敬地喊声：“师父我给您老人家……”

话未说完师父喊声：“别放！”王一民吓得手一哆嗦酒又拎在手中。

“你给我买什么酒？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我没喝过酒吗？拿回去！”师父声色俱厉地训斥，王一民不敢走站在师父面前发呆。

师娘从里屋出来见状说道：“你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小王坐别理他！”但王一民不敢坐。

师父不理师娘的话茬，指着王一民：“三年自然灾害的日子你没过吧？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酒不停的喝菜不停吃咋这贫呢？听说你在酒桌上夸夸其谈狂得很啊。”

“师父！大家都高兴，我当时喝得……”

“住嘴！你懂不懂规矩？是不是觉得你很有能耐了不起？实话告诉你：论耍能耐你差着道行呢！六界封神你还排不上号！……”

王一民不敢吭声站在那里，拎着酒像拎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好像越来越烫手，放也不是拎着也不是，最后还是师娘过来，把酒接下放在桌子上。

看着王一民这样，师父内心不忍语气变缓：“你怎么就不知和主任搞好关系呢？你这性格将来和我一样要吃大亏的！”

事情变成这样王一民没有想到，嘴里诺诺地：“师父！我错了……”

“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能在分场乃至厂里干一番事业我脸上才有光哩！”师父的话让

王一民感觉到自己的轻浮和无知，惹得师父生气心里真是羞愧万分！

“今天就在这里吃饭！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看王一民仍呆站在那里，师父说句：“还站着干啥我说话没听见？”

王一民一听连忙坐下，师母端上饭菜，师徒俩边吃边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