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为人妇时

寅时三刻，若曦在陌生的床榻上惊醒。晨光透过茜纱窗，将喜房内的大红幔帐映得格外鲜艳。她下意识去摸枕下的铜钱，却触到一张字条：

"去校场点卯，巳时归。早膳在灶上温着。"

字迹力透纸背，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若曦怔了怔——这字迹与前世军报上铁画银钩的批文判若两人。

"夫人醒了？"流萤捧着铜盆进来，见她盯着字条出神，抿嘴笑道："嫡福晋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您从前在御前当差辛苦，今日不必急着去请安。"

若曦这才惊觉己近辰时。按照规矩，新妇本该寅时就起，先去给嫡福晋磕头敬茶。她慌忙掀被下床，却被流萤拦住："完颜福晋特意嘱咐，说您与爷都是皇上跟前得用的人，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梳洗完毕，若曦被引至偏厅用早膳。桌上摆着八样细点：蟹黄汤包、鸡丝粥、翡翠烧麦...最显眼处放着碟玫瑰酥，形状竟与昨日十西爷带来的如出一辙。

"这是爷天不亮亲自去厨房盯着做的。"流萤布着菜，轻声道："嫡福晋还让人送了新熬的杏仁茶来，说是养胃。"

若曦执勺的手微微一顿。前世在浣衣局时，曾收到过完颜氏偷偷送来的杏仁茶，那时她还以为是李德全的照拂。

刚用完早膳，院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十西爷大步流星地进来，朝服下摆沾着晨露，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若曦！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纸包展开，是串糖葫芦，糖衣己经化了大半。他懊恼地皱眉："本想给你个惊喜，结果跑太快..."

"爷又胡闹。"门外传来温和的女声。完颜氏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进来，虽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带着笑："新妇进门头一天，您就这样没规矩。"

若曦连忙起身行礼，完颜氏却先一步扶住她："妹妹快别多礼。"她身上有淡淡的檀香，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若曦手背上，冰凉沁人，"你在御前伺候皇上这些年，原该是我们给你见礼才是。"

完颜氏今日穿着藕荷色旗袍，发髻上只簪一支素银扁方，通身气度沉静如水。她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人心上。若曦突然想起前世在浣衣局时，那个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派人送来干净被褥的身影——永远不露面，却从未间断。

"昨儿个听说妹妹爱看《牡丹亭》，我让人在花园搭了个小戏台。"完颜氏从丫鬟手中接过戏折子，指尖在封面上轻轻，"这些是本子，妹妹得空看看喜欢哪出。"

若曦接过戏折，发现边角都有些泛黄，显是经常翻阅的旧物。翻开第一页，里面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字迹清秀工整。她突然记起，前世十西爷曾无意中提过，完颜氏最爱的就是《牡丹亭》。

用午膳时，完颜氏亲自为若曦布菜。她动作优雅从容，夹来的每样菜都恰好是若曦爱吃的。

"妹妹尝尝这个。"完颜氏夹来一筷胭脂鹅脯，声音轻柔，"听说你从前在御膳房就爱吃这个。"

若曦筷子上的米饭"啪"地掉在桌上。她记得自己从未对人提过这个喜好。

"是李德全告诉我的。"完颜氏仿佛看出她的疑惑，温声道："你离宫前，他特意来府里嘱咐过。"她说着又盛了碗汤，"这汤里加了茯苓，最是安神。"

十西爷突然攥紧若曦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就说府里有人疼你吧？"

完颜氏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纵容，几分了然，却不见半分嫉妒。她低头喝汤时，脖颈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像极了御花园里那些宠辱不惊的白鹤。

若曦忽然明白，为何前世十西爷提起嫡福晋时，总带着几分敬重。这个看似温婉的女子，骨子里自有一份不为外物所动的从容。就像她每月送去浣衣局的被褥，不张扬，却始终如一。

"妹妹若是乏了，就回去歇着。"完颜氏起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檀香，"晚膳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清蒸鲥鱼。"

她离开时的背影挺得笔首，步伐不疾不徐，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打乱她的节奏。若曦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雪夜里为她撑伞的沉默女子——不言不语，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