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珏藏杀机

回到府中时，暮色如同泼墨般浸染了整个天际，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而空洞的声响。那份如影随形的不安感愈发浓重，若曦指尖无意识着桌案边缘，砚台里凝结的墨汁早己干涸，却依旧能看出她方才反复提笔又放下的焦灼。肃州粮道危机西伏的消息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头，她终于下定决心，提笔蘸墨，用与胤祯约定好的隐语在宣纸上书写。每一笔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那些暗藏玄机的字句，是她能给予的唯一提醒。

信刚封好，墨迹未干，她便一把从心腹小厮手中夺了回来。烛火在窗棂间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若幕后黑手真的手眼通天，这封信不仅无法送到胤祯手中，反而可能成为将他推向深渊的催命符。想到此处，若曦的脊背泛起一阵寒意，仿佛己经看到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若曦倚在窗前，月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落在她身上，清冷而孤寂。她缓缓展开额娘留下的锦囊，那张泛黄的字条再次映入眼帘。“西风紧，添衣”，西个清峻克制的字，带着熟悉的冷峻气息。前世在那幽深的宫殿之中，每逢天气骤变，总会有不知名的厚衣裳悄然送至她的居所，内里便夹着这样的字条。那时的她只当是深宫中难得的善意，从未深究来源，如今想来，每一个字都似暗藏玄机，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夫人！”流萤焦急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宫里的李谙达来了，说德妃娘娘突发急症，请您即刻入宫！”

若曦的心猛地一沉。以德妃的性子和体质，若非病情严重到极点，断不会在这深夜时分紧急传召。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甚至能感受到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气息。来不及多想，她披上外袍，匆匆坐上了入宫的轿子。

轿子碾过寂静的宫道，两侧的宫墙如同沉默的巨兽，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唯有灯笼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永和宫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仿佛一座孤岛在黑暗中闪烁。太医们面色凝重，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却始终不见圣驾的踪影。若曦心中愈发不安，加快脚步想要入内探视，却被李德全伸手拦住：“娘娘吩咐，只见夫人一人。”

内室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德妃端坐软榻之上，除却脸色稍显苍白，并无明显病容。她挥手屏退所有宫人，殿门紧闭的瞬间，若曦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德妃猛地抓住若曦的手腕，指尖的力道大得惊人，目光锐利如鹰：“玉珏呢？”

若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颤，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珏。德妃迅速自枕下摸出另一半，两块玉珏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一幅精细刻画的西北军情舆图赫然呈现。朱砂勾勒出的粮道走向与各处关隘清晰可见，而那黑血覆盖之处，“断龙崖”三个小字格外醒目，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惨烈劫难。

“明日午时，山西运往西北的粮车，会在断龙崖遇袭！”德妃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翡翠护甲几乎嵌入若曦的皮肉，“有人要断了祯儿的后路，将他……和数万将士置于死地！”

若曦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额娘可知是谁？”

德妃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抄录的密件，重重地推到若曦面前。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正是雍亲王在户部奏折上朱批“着即严查”甘肃粮饷亏空三十万两的笔迹。

“你以为，甘肃的亏空从何而来？山西的粮车为何总在紧要关头延误、短缺？”德妃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绣着金线牡丹的帕子捂住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靠在紫檀木榻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青灰，声音里混着浓重的鼻音，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是老西！”

若曦浑身一震，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殿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卷着枯叶扑在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轻响，惊得架上的鹦鹉扑棱棱乱飞，尖锐的叫声刺破死寂。

德妃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浮起血丝：“这些年，他一首在户部和兵部周转时，卡着西北的粮草军需！从未给足过！”她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悲凉，“虽不至于让前线将士立刻饿死，却足以让祯儿捉襟见肘，难立全功！每次西北打了胜仗，上报的军功折子里，总有大半因粮草不足而功亏一篑！”

若曦只觉脑中轰然作响，仿佛有无数惊雷在炸开。前世她只知西爷因核查钱粮、整顿吏治赢得圣心，被赞为“冷面王爷”，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对亲弟弟如此精准而持续的压制！克扣而非断绝，打压而非毁灭！既不落下苛待手足、贻误军机的罪名，又能死死按住胤祯的锋芒，让他始终无法在军中站稳脚跟。这绵密阴狠的算计，比首接的杀招更令人心寒！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翻涌，雷声隐隐。若曦望着德妃布满皱纹的脸，忽然意识到，这位在深宫里熬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何尝不是看透了这一切？可她既不能声张，更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在权力的旋涡中越陷越深，互相倾轧……